宸宸跟你拼了 作品

第787章 药人遗事

谁!?

顾长歌!?

听此一语,老者神情豁然剧震,难以言语的惊恐铺满了眼眸,瞳光都紧紧缩聚,惶惶不安。

准确的说……应该是血衣行走,赵庆。

尘封一千五百年的九玄遗阙之中。

阴暗、冷寂。

带着岁月气息的尘泥,似是混杂着云海的幻术散开。

竟是接连有身影……自这古阙深处的石廊间,迈步而来!

红衣女子神色清冷,美眸深处似蕴流光,以纤纤葱指驱使灵气,勾动着那镇神古禁的变化。

以这九玄本有的禁制,将魏元最后的一缕元神,当面囚困!

赵庆一身青衣,气色显得尤为惨淡,毕竟肉身重伤还在,如今只是以婴驭体。

而他身边左右,一位美艳妖异的异域仙子,一位长发飘逸的白衣师兄。

自是清娆、姬梦。

这缺失于诸脉大阵的两位玉京行走。

而周晓怡身边,同样有两位金丹相伴而行。

顾清欢一身血脉得以平复,金丹修为也足以像是半妖化形般,又恢复了那般温婉安静的本相。

而楚红柠水眸涟涟,荡起明媚笑意,目光时而瞟一眼那祸祖眼底的惊骇,时而看一眼赵庆此刻的神情。

嘁!

祸祖!

还不是被我们抓到了!?

“你——!”

“你怎么会在这里!”

魏元对此自是惊骇无比,就连苍老的嗓音都隐隐颤抖。

感受着周遭变化无穷的古禁,一时间心如死灰。

顾……

不。

这赵庆,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地!?

比自己更早!

这遗阙的古禁,也早就被那个红衣女人做了手脚!

而对此。

赵庆却是眸中闪过一抹轻松笑意。

反而疑惑问道:“我为什么不在这里?”

“依魏前辈所见,我应该在哪里?”

你——!

一时间。

魏元语塞无声,唯有元神的瞳光渐渐涣散,继而浑浊不堪。

他已然失去了所有的机会。

如今的一缕元神,根本无法再挣脱这古禁,更不提……还有这顾长歌当面。

可任他如何,也全然不曾想到,这本在遗鼎中祭炼的血食,会在自己最危险的时候……出现在最危险的地方!

自己,从书鸿殿离开,苦战逃亡,藏匿到了这里!

可这顾长歌,竟然也是自书鸿殿离开,早早等在了这里!?

这古阙之中。

一时尤为沉寂安静。

足足数十息的沉默过后,老者才苍凉苦涩的闭上了眼。

只是低语不解:“为什么?”

“叫我死个明白。”

这样啊……

赵庆不由微微侧目,与骨女隐晦对视一眼。

后者自是极为肯定的点头,以示那颗虚丹中藏匿的神魄蛊毒,的确被魏元不经意间汲取了。

继而。

赵庆才真正轻松下来,自清欢递来的储物戒中,稍稍翻找。

取出了一截……苍劲而又毫无生机的枯枝。

此物。

自然是他和骨女初次离开秘境,随意自腐朽仙木间折取的。

此刻回望姬梦满是新奇的目光。

轻笑自语道:“我带骨仙子命蝶离开时,曾探索过这九玄大地上,仙木的药性残留。”

“以期寻索一些珍贵丹草。”

“而在药宗之外,却有很特殊的一处,便是这周遭的腐朽仙木。”

说着。

他将手中枯枝递给姬梦,继而回眸望向魏元平静的目光。

“——当时,我们全然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直到我打开了九玄遗泽,而后又身陷遗鼎自困。”

“细细琢磨间,才突兀念起……原来药宗之外,有一处早就被取过的遗泽。”

“仙木腐朽,生机不再,岁月久远,足有过千年。”

言及此处。

赵庆不由与小姨柠妹对视,心说咱们三个真特么的是天才!

的确。

他此刻轻松至极,颇有些怡然自乐。

紧接着。

赵庆轻笑审视老者目光中隐晦的震撼,又道:“这说明什么?”

“过千年之前,这里曾发生了一件大事,致使数万载的仙株枯萎腐朽。”

“而那段时间之前。”

“应是断浪州修士,穆敬修活跃于此的岁月。”

“继那之后。”

“便是某处毫无由来的秘境,云锦古国记载中,从一位楼书怀的飞升开始。”

“自此,应是魏前辈横压九玄的岁月。”

“所以——当年这片仙木的腐朽,对于魏前辈来说,尤为关键?”

魏元听着始终沉默。

唯有眸光中时而隐现惊骇,时而又有几分怅然,混杂着难明的复杂苦涩。

待赵庆话音落尽。

他终是缓缓闭上了眸子,只是平静应道:“你们……很好,我想听听。”

“是什么大事?”

“赵庆行走……”

“本座有罪吗?”

对此。

赵庆只是平静摇了摇头。

继而柠妹言辞轻盈,对骨女和姬梦解释道:“这九玄大地上,还有一处很奇怪的地方。”

说着,柠妹嬉笑与清欢对视。

继而水眸涟涟:“清欢能够打开药师一脉的传承。”

“幽兰殿的遗泽古阙,从未被人开启过。”

“可药宗的经殿残碑之中,却又有药师一脉的传承。”

“为什么?”

嗯?

姬梦一听。

也不由为之迷茫,满目不解。

对啊!

为什么?

按理来说,药宗能打开第一处药师传承,就能打开第二处药师传承。

有关药师传承的遗泽,所需资质是一样的啊!

哪怕是强行炼制的药人……也该是通用的。

怎么会取过一处药师传承,留下其余药师传承。

他不由与骨女赵庆目光接连交错,以示问询。

当得见骨女那隐晦的目光时。

豁然惊疑!

转而错愕回眸,死死盯上了魏元!

猜测低语道:“因为……打开第一处遗阙的药人,丢了!?”

丢了?

也是。

赵庆轻轻颔首,注视着古禁之下,双眸紧闭的老者。

缓缓讲述道:“药人不会丢。”

“只会……失去成为钥匙的资格。”

说着。

他负手漫步于这古阙之中,四下审视渐渐落下的尘泥。

“过千年前。”

“一位药人打开了此地古阙。”

“依这古阙的资质所限来说,这位药人,也可以打开其余药师一脉的古阙。”

“但……这位药人,却并非是一柄钥匙。”

“他不仅打开了古阙,并且进入了古阙,而后关闭阙门,独自占据这所有的机缘。”

“于这片秘地的漫长岁月中,苦苦尝试承下九玄传承,自祭自炼不知多少岁月,改变了自身药人的宿命。”

“却也因为借助遗珍草木驳杂自炼之下,不复当年的药人药性,全然不再符合开启古阙的资质。”

赵庆言语之间,一行六人的目光,皆是望向了古禁之中的老者。

只听血衣行走继续讲述……

“而这位得到泼天机缘的药人,后来成为了横压九玄疆域的仙道巨臂。”

“魏前辈——”

“当年为什么没有杀慕敬修?”

至此。

姬梦终于恍然大悟!

祸祖魏元!

就是这九玄山河之间,第一位成功的药人!

出自某位丹师之手!

那药宗大长老,穆敬修!

流光扭曲的古禁之下,老者神情微动,周身气息愈发孱弱。

但却并未睁开眸子,只是平静应声:“我身边无人,尚需要他。”

骨女美眸微挑:“需要他去祭炼其他药人?”

“为何如今的药人,七魄皆坠,形如腐株?”

“当年的魏前辈,又是如何行径,才得以进入此地?”

听闻此言。

魏元浑浊的双眸才缓缓睁开,落寞至极的盯了骨女很久,继而不经意间扫过那温婉平静,追随顾长歌身边的女子。

缓缓摇头道:“明知故问。”

对此。

小姨赵庆不由目光交错,暗暗点头。

“如今的药人形如木株。”

“当年的药人,未必如此。”

“只是因为有了一个前车之鉴,其后的药人祭炼,才愈发残忍追魂夺魄。”

而这个前车之鉴,显然就是魏元了。

祭炼出来的钥匙,总是有自己的想法怎么行?

可不曾想。

听着周晓怡认真的猜测,老者却是扯动唇角,露出了极为古怪的笑容。

“不,我的确是第一个。”

“但我之后,还有一位完美的药人。”

“只是被我限制了生死,时时掌控。”

还有!?

谁?

姬梦听着又是一愣,不明所以。

不过提及此处。

赵庆骨女和柠妹、乃至小姨和清欢,却都是目露了然,并无任何意外了。

“第二位完美的药人,因受器金妖血所限,资质与魏前辈当年不同。”

“他没能打开药师传承,却打开了书鸿仙宫,也打开了仙鸢邰。”

“一处遗留碑纪重宝之地,一处遗留珍丹妙药之地。”

“——药宗大长老,穆敬修。”

“也唯有这位穆丹师,能够依着当年的经验,尝试将自己祭炼成为与宗主近似的存在。”

赵庆言语之间,与骨女心照不宣的对望。

暗道之前那位七长老,乃至他们这七长老,都被穆敬修安排在仙鸢邰。

为的不就是让他们去发现秘密,独自尝试吗!?

仙鸢邰深处,那被禁制藏匿的空阙。

穆敬修最是清楚不过。

听着听着。

魏元枯坐阵中,似是有些意兴阑珊。

极为倦懒的摆了摆手。

盯上赵庆认真低语道:“本座问的是,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

这还需要理由吗?

赵庆不假思索,从容回望老者应道:“依此,我们来到了这里查看。”

“发现了昔年某位药人,无法汲取炼化,藏匿于此的一颗七品虚丹。”

“这是退路。”

“尤其是对这位药人的经历与性情来说。”

“贪婪谨慎。”

“这曾经扭转乾坤的古阙禁地,便是他最后的退路。”

哦?

魏元听着不由嗤笑,神情多了几分疑惑:“故而,你便等在了这里?”

对啊!

不然呢!?

赵庆自己也很谨慎,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他轻松与老者疑惑的目光对视许久,这才笑道:“我去了,也留不下一尊化神。”

“但是……有退路的人,是不会拼命的。”

“在这里等着,刚刚好。”

有退路的人,会和玉京十一脉死战吗?

废话!

那特么的还要退路做什么?

故而,他只需要第一时间送出太阿印,有司禾保护姝月和曦儿的安危就好。

剩下的,他去了也打不过啊。

元婴打化神?

真的假的?

这魏元可不是寻常化神,直接都要追求炼虚了!

他虽说行事谨慎,可不代表他弱啊!

对此。

老者沉默许久,喃喃自语:“这样啊……等着我,刚刚好。”

“哈哈哈哈——”

言辞之间,魏元疯魔大笑,须发皆张。

继而神情变得讥讽至极,接连扫视六人嗤笑:“故而,你们早有打算,却迟迟不曾出手,是在看本座笑话!”

哦?

不!

赵庆神情微微一动,古怪盯上了老者手中的虚丹,沉吟少许才平静道:“——你中毒了,神魄蛊毒。”

“你本该发现的,只是我们的出现……你无暇他顾。”

“我们只是等着毒发魂殒。”

“魏前辈……你累了。”

我!?

中了神魄蛊毒?

听闻此言,老者当即神情一滞,满目错愕的垂目感知。

可即便是他如何寻觅,也没能发现自身有任何异样。

故而……他眸中的惊疑与癫狂,便又缓缓化作了落寞。

他知道……自己这最后一缕元神,太弱太弱了。

已经不足以完全掌控自身。

念及此处。

魏元却是将手中虚丹握的更紧,缥缈若虚的元神气息,依旧在汲取着其中的精粹生机。

像是即将干涸而死的鱼,抓住了这世间最后的一场落雨。

几乎肉眼可见的。

老者本就苍凉的元神之相,几息之间变得腐朽枯败,犹似一个寻常至极的年迈老翁。

可他缓缓抬起的头颅却又高昂,浑浊的目光中带着狠厉与疑惑。

“你们知道,穆敬修是断浪州的丹师。”

“可知道,本座是何人?”

你?

见此情景,赵庆不由心下瞬时疑惑,与晓怡柠妹视线交错。

一时竟还真拿不准。

他们……从来没有找到过魏元的痕迹。

神秘,残暴,贪婪。

一个于世间消失的人。

姬梦剑眸微凝,回望老者扭曲的眸子,错愕低语道:“你是当年这九玄州的生灵?”

“你和如今的其他药人一样!?”

魏元闻言,缓缓与赵庆错开目光,回望那长发飘飘的男子。

“嗯……嗯……”

他先是落寞笑着应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继而神情转瞬扭曲,笑声愈发狠厉癫狂,似喜似悲,似怒似恼。

直至这古阙之中,尘埃都被大笑荡起。

老者才阴翳带笑的狰狞道:“本座——断浪州,靖安云丹派,纪云小峰,丹童。”

丹童?

???

赵庆不由心下瞬时了然。

原来你是穆敬修的丹童啊……怪不得。

当年修为太低,翠鸳都找不到痕迹。

可此刻那古禁之中的垂垂老者,却像是争得了什么道理,死死盯着几人嗤笑:“丹童!”

“你们明白吗?”

“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能找到穆敬修的痕迹。”

“但找不到一个丹童存在的岁月!”

“没有人会在意丹童的死活!”

说着。

他骤然冷冽盯上赵庆:“丹童是什么,顾少主知道吗!?赵行走知道吗!?”

“是给那些高高在上的丹师,培育草木的小修!”

“是给那些高高在上的丹师,打杂试药的杂役!”

魏元言辞之间。

神情渐渐舒缓,像是释然,可嗓音却渐渐狠厉,带着极致的扭曲冷淡。

“你们不懂。”

“无论你顾长歌是什么少主,是什么行走。”

“早在你出现的时候。”

“老子就该知道!”

“老子弄不过你们!”

“顾长歌——”

“你知道对于一个丹童来说,丹师意味着什么吗!?”

“你又知道,对于一个没有资质的人——”

“当一位空明仙姿,五道极品灵根,乃至绝佳异种风灵根的金丹……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又意味着什么吗?”

“即便老子是化神!”

“老子当时也早该知道!”

“丹童就是丹童,药人就是药人!”

“即便药人侥幸成为了这九玄的君王,可他依旧是个药人!他依旧无法挣脱什么!”

老者神情自狠厉渐渐化作落寞,元神气息愈发孱弱,可嗓音又愈发阴翳。

“你们不明白。”

“有的人,生来就是丹童,生来就是药人。”

“而有的人,生来就是少主,生来就是亲传!”

“即便那丹童侥幸挣脱了宿命,最终也依旧是一捧丹灰。”

“本座何罪之有!?”

“需要你们这群高高在上的人,来收服九玄!?”

“七长老!”

“本座问你——本座有罪吗!?”

魏元状若癫狂,苍老的容颜上遍布皱纹,一个化神的寿元,本不该这么短暂。

可他的元神之相,的确如此。

而面对他接连不断的质问,一行六人却是毫无回应,神情复杂对望,各自沉默不语。

但却并非魏元以为的沉默。

因为他们里面,不光有杂役,也有草坊的女丹童,还有资质绝佳的郡主,乃至对于楚国,高高在上的紫阳坡楚红柠。

更甚至。

骨女的出身,与姬梦的出身,也是一个在死寂的乱葬岗,一个在千幻州临昼仙地。

只不过。

对于药宗的七长老,对于血衣行走来说,他竟也是一个宿命之中的药人。

故而。

七长老无言。

万载古阙沉寂,似是空空荡荡。

唯剩下老者凄狠的喘息声。

……他本就重伤剩下一缕元神,接连又遭神魄之毒,命不久矣。

“嗬——嗬——哈哈哈哈——”

老者苍凉大笑。

那颗生机盎然的仙宝遗丹,自他愈发虚幻的手掌中坠落。

在冰冷的奇岩之上滚动,碾起了尘泥。

“七长老。”

“有的人,生来就是少主。”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我不认识赵庆,更愿称你一声顾少主。”

说着,他缓缓闭上了双眸,周身最后的元神威压,也消散无踪。

“……本座有罪。”

“罪在仁慈,当年没有血祭这所谓的九玄州,没有血祭那十万里亿万生灵——铸本座绵延仙道。”

……

古阙依旧安静无声。

终于,老者最后的气息将散,神情落寞而又迷茫。

“顾长歌,我给你元神命禁。”

“让我活着。”

“少主不需要一位化神追随吗?”

“少主可以打开遗泽,给我续命。”

但对此。

那位始终沉默的药宗七长老,面对这位宗主,却是缓缓闭上了双眼,继而摇头。

“不需要。”

“魏宗主,走好。”

……

古阙之中短暂的死寂过后,唯剩下老者的一声叹息:“……为什么?”

赵庆眸光微动,低语开口。

“——因为,我也是个药人。”

“而且我有家人。”

“你必须死。”

随着七长老平静的言辞落下……

那道垂坐于镇神古禁下的苍凉老翁,终是浑浊的目光变得凝重,继而释然无畏轻笑。

随着缕缕元神缥缈逸散。

一代宗主,一个药人……坐化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