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阶漫漫。
赵庆三人拾阶而上,试探过后也从容了不少,更泛起各般古怪心思。
清欢都很想多看看,青影和四万年前的帝君,到底有什么区别。
赵庆得见师尊全然不同的气场,怎能不靠近这千万古一帝?
司禾当然也不愿放过,这细查小骚龙的机会。
三人如同漫步岁月长阶,临近了罕有人至的妖庭帝案。
凭空便感受到无端的压迫感,即便那端坐的女子并未再看过来。
帝座之上。
女子鼻梁如雪岭陡峭,丹砂朱唇艳如新血,似威似静的美眸垂落……
殿内七十二盏青灯都无风自动,流光在她周身投下摇曳的光影。
那些光与暗的界限仿佛桎梏死地,使人不敢靠近哪怕一步……
但赵庆还是靠近了。
且神情满是古怪,和司禾清欢一起,围在了青君左右打量。
甚至某位血衣行走,还动手戳了一下师尊的脸颊……
嗯……穿模了。
赵庆收回了手指,与司禾对视一眼,竟突兀有种奇异感觉。
好像小骚龙高高在上的,也很可爱?
反正那令人胆寒的磅礴威压,根本就落不到他们三个身上……
“师尊?”
“你这模样,其实没有后世随和。”
“我觉得,还是发丝披散开更漂亮。”
赵庆不咸不淡的嘀咕,再三确定了,即便青君如何修为,也不可能看到自己三人。
根本就不在一个时空嘛。
他们三个经历的只是岁月影象。
无论有没有九剑仙路,当年的青君,都会端坐在这里,时而凝神注视殿下虚无。
眼下。
司禾打量许久后,发觉也没什么意思。
不由美眸泛起狐疑,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帝案之上。
只见小骚龙的暗青广袖垂落之处,玉案沉浮,其上铜鉴、玉帛、玄盘、令旗、大印……
各般大小的物什,摆放有些凌乱。
司禾只是稍稍犹豫,便尝试观想,拾起那枚大印打量。
可美眸凝望印形的一瞬间,却又满是意外不解。
“这妖庭的帝玺。”
“怎么是血衣的龙刻?”
嗯?
赵庆和清欢一听,当即撇眼看去。
只见那沾染了朱砂的大印之上,苍龙盘踞栩栩如生,两处龙眸更隐现几分暗金色泽!
除却光影不同。
完全就是血衣的传承石刻啊!
——缩小版的。
近乎与血衣行走的令牌,完全相同,没有任何区别。
赵庆只看得愣了一下。
颇有种岁月错纵的错觉。
血衣的图腾,是青君自己也就罢了,可妖庭的帝玺……也是师尊自己?
是不是太自恋了?
还是清欢无奈笑笑,低语解释:“可能是她自己的印?后世凤皇楼的图腾,也是一只玄凤。”
“我在凤鸣山接受传承的时候见过。”
这样啊……
赵庆不置可否,手握大印虚空一按,随便玩了下又放了回去,反正只是观想的岁月幻影。
接着。
他又拿起铜鉴打量。
其形制像是寻常铜镜,不过其上刻录的妖纹,却是连司禾都看不懂一点。
而那小巧令旗。
倒是使得司禾颇为喜欢,认真轻叹着:“道兵,而且是后天道兵,虽然不如先天神异,但其实比先天道兵更难得。”
“这应该是作用整个妖庭疆域的道兵。”
“像是阵旗……几十域的大阵令旗,炼化这种东西,泼天的手笔。”
司禾侃侃而谈。
赵庆和清欢不时颔首,两人已是摸索起了另外的玉帛。
“这应该是她用来传讯的。”
“奴儿清早还见她把玩……不过只有当前的秘纹可以见到。”
劫前妖庭的讯箓。
其实清欢根本看不懂。
还是司禾凑近认真分析思索……
可正当此刻!
帝君却是胸脯起伏,微微倾身,纤手探向了琉璃玉案,将那枚玉帛拾起……
当即便如同破碎了什么岁月幻象,使得三人围观的玉帛如烟消散!
赵庆回头盯了一眼,满心都是新奇的刺激。
看样子……是碰上青君恰好回消息的时候了。
果不其然。
面前女子冷淡打量玉帛两眼。
弯弯的睫羽扇动间,朱唇轻启,辞若寒冰!
“既天下无人应劫。”
“本座亲征。”
“予你抉择——”
“……”
“如此。”
言罢。
那玉帛之上便飞速显化妖庭秘箓,过了数息才安静下来。
赵庆见状。
心下轻颤思索,稍显的认真与司禾清欢对视。
“是给凤皇的传讯?”
司禾则眯眼细细品味。
同样沉浸在这劫前禁忌存在的交流中。
她缓缓颔首,迟疑推测道:“说是给人抉择,可能就是给凤皇抉择。”
“这可能是血衣凤皇分道扬镳的前夕。”
“天下无人应劫……”
赵庆适时点头,三人依后世勾勒着此刻的境况。
“青君语气强硬。”
“妖庭恐怕已经在裂脉了。”
“最后因为应劫的事,导致两人分道扬镳。”
“青君应劫失败,后来才有了血衣。”
“凤皇……还是凤皇楼。”
三人认真揣摩之际。
不曾想,身边青君竟又有了动作。
更甚至,其朱艳若新血的红唇都轻轻勾起,显露一抹锋锐至极的冷淡笑意!
那藕臂轻探间,拖动着宽袖拂落帝座。
指尖苍青若琉璃般的玉甲,将将触及案上倒扣的玄盘时……
这威严冷峻的妖帝,也侧目看向了身边!
轰隆!
赵庆错愕与青君对视,只觉脑海中惊雷炸响!
这纷纷明明就是在看着自己!
绝对错不了啊!
司禾与清欢,也是心神瞬滞,满目意外与凝重。
四万年前的虚影,怎么可能知道后世的境况?
她还能穿越时空不成?
可眼下……
错不了的。
她的确在与赵庆灼灼对视,唇角更带着一抹冷峻淡笑,颇显自信,仿若掌控着天地穹宇!
这使得赵庆心弦都骤然绷紧,简直是匪夷所思,不由疑惑又呼:“师尊?”
温和带着恭敬的嗓音落下。
仿若时空隔断,并没有落在青君耳中。
女子依旧灼灼盯着身边男人,唇角勾起了近乎邪异的笑!
赵庆:?
他沉默无言。
脑海中思绪千般流转,目光跟随着青君,看向了她抬手触及的玄盘。
司禾与清欢,也同样满目凝重震撼,死死盯上了那枚……熟悉而又陌生的玄盘!
当玄盘倒转的一刹!
三人俱是瞳孔震颤,错愕对望间,哑口无言!
星盘!
那是一枚星盘!
青君案前,竟始终倒扣着一枚星盘!
天衍圣地的星盘!
而此刻的青君,将星盘翻转过后,便优雅靠回了帝座,且美眸轻阖无声,仿若沉睡!
气息悠长而轻快,唇角依旧带着那抹深邃笑意。
唯有星盘之上!
玄奥的秘箓汇聚交错,显化传出苍老的留言……
“星轨错乱,死劫将至……我见到了他们和你。”
嗓音落尽。
星盘若飞灰飘散,唯留下三人满目错愕,面面相觑。
而惬意靠在帝座上的女子,轻颤的睫羽之间,勾起的艳唇之畔,更显几分狂狷桀骜!
赵庆:???
他思绪大致僵了三息,这才回味过来。
“预言?”
“天衍的预言。”
“有些耳熟啊……”
妈的!
草!
吓死老子了!
合着是天衍圣地的一个大能,留给青君的预言星盘啊!
这才有了她这么冷峻,到处乱盯的姿态!
你妈——
你还挺装!
赵庆恍然意识到,青君是在威慑着什么可能的存在……
他沉默瞬息,盯上师尊开口就骂:“你说你装什么逼啊……”
“我是你徒弟。”
“你以为是谁?”
满是愤愤的奚落回荡帝阙,阙上女帝依旧假寐带笑,仿若在听什么赞美。
……自恋!自负!
司禾见状也满目鄙夷:“这骚货,我还以为怎么了。”
“草哭她!”
清欢:……
赵庆这下是真弄明白了。
小骚龙之所以到处乱盯,是因为早就知道某种预言。
最近正搁这儿等着呢!
而且……
她还故作高深的看了身边一眼!
纯粹是她自己设想的跨服对线,威慑空气……但也的确,自负到了极点。
但有没有一种可能……预言,不准呢?
天衍圣地的要是真这么神,天衍还能灭吗?
赵庆和司禾清欢无奈对视,一时说不出是忐忑感慨,还是彻底放松了下来。
“……破案了。”
“天衍图录里那个预言,和这个预言,是同一个人留下的。”
“给咱们的,是看到了……你们和她。”
“给她的,是看到了……他们和你。”
赵庆嘀嘀咕咕,继而语气更加古怪:“但这预言,好像有点歪,咱们都以为是什么威胁。”
司禾美眸中满是无语。
轻轻点头应道:“不过有一点。”
“她好像和天衍的关系不错。”
“天衍令、天衍图录、她心里门清,就是留给你和张瑾一的。”
眼下。
赵庆司禾,直接坐在了青君的帝案之上。
面对面奚落着高高在上的妖帝。
而帝座之上的女子,依旧是美眸轻阖,指尖有节奏的敲打着扶手……
显而易见。
刚刚那一波,纯粹是跨服互动了。
而其原因所在,正是天衍圣地曾送给她的一枚星盘。
但……
问题又来了。
既然天衍与青君关系不错,为什么还会被灭门?
妖庭在当今天下,是何等的辉煌?
赵庆与司禾清欢琢磨许久,又贴脸盯了青君好一会……
青君也再没有任何异动。
俨然正阖眸保持着自身的威严与掌控。
“她早就拿到了预言,装完了刚刚的一波。”
“对着空气一顿威慑。”
“接下来应该什么也不会干了,走吧。”
“去天衍。”
司禾招呼赵庆清欢离开。
赵庆动身之前,还恋恋不舍的盯了师尊一眼,似是要将那自负狂狷的容颜,死死印在脑海里。
其实……还挺可爱的。
主要是,不知为什么,总感觉她欠欠的,真特么的欠草啊!
……
饶是九界寰宇,高高在上的万古一帝。
也完全不可能想到。
她自己留下的些许预案,竟没有发挥丝毫威慑作用。
此刻的她,也不可能知道。
那预言中所谓的‘他们’。
竟是自己数万载后的小徒!
而且还抱过她真身,甚至斩过她化身。
另一女子,则是她数万载后化身的师姐,两人根本就住一个房间里。
再另外一位……是她去山海抓来的乘黄,每天以小骚龙背后蛐蛐着她……
赵庆心里古怪至极。
当真是不敢想。
如果仙路结束以后,把这些黑历史提醒给师尊。
师尊究竟会是什么表情?
会不会觉得,被死去的记忆突然攻击?
看上去,这岁月一隅中的青君,尤其的自信威严,与数万载后的的血衣楼主有些不同。
而且……
竟然还会借着预言,与并不存在的威胁对峙,每天对着空气疯狂输出……
……
与此同时。
妖庭极西出海之地。
汪洋深处,冰痕浮生。
而深海之下,倒悬的冰山犹如漆黑的陷渊,吞噬了一切光与影。
那迷宫一般的冰穴中。
小姨与姝月,已然是穿越了阻碍,踏上了被冰封多年的碎城残垣。
寒冰天地寂寥无声。
唯有两人的脚步声窸窣回荡着。
而碎城的某些琉璃砾瓦间,更还闪烁着缭乱的流光,似能引动天外星辉。
显化一片又一片残缺的旧象。
其间有数不清的修士倚山引星河,星夜之下飞舟列阵如匹练……
更有沧海之上扁舟无尽,凡俗生灵乃至半妖朝拜圣地,吞吐月华修炼……
可如今冰封之下。
这些碎裂的琉璃上却都沾染了血泽,整个城坊到处都是苍白的碎骨,莫说残留的孤魂了,即便是完整的尸身都见不到。
小姨美眸灼灼。
满是意外的嗓音,回荡在冰冷的碎城之中。
“这般景象看上去。”
“天衍不是灭于厮杀征战。”
“更像是……一击而灭。”
“城池、星阵、宫阙、重宝、一瞬间全都毁了。”
“整座冰山都毫无生机。”
“一定是仙神出手,甚至数位仙神……”
“这冰山,会不会是一种封印?”
姝月黛眉紧蹙,对此默然无声。
毕竟她们只是观览岁月景象,即便这冰山周遭有伟力封印,也全然感知不到分毫。
王姝月明眸轻颤,仔细打量着冰天雪地里的枯城。
反而更在意那些琉璃瓦砾中的光影。
猜测嘀咕着:“可……为什么?”
“天衍分明是推演道劫的,劫前的仙神还要毁灭天衍……这岂不是自相矛盾?”
“除非……”
姝月言尽于此。
樱唇轻抿似是想到了什么,黛眉不由蹙的更紧。
小姨闻言瞬时挑眉侧目,狐疑诧异道:“除非有人想让道劫落下!?”
一语传出。
两人目光凝重至极,面面相觑,陷入了短暂的迷茫。
显而易见。
天衍圣地早就灭了啊!
根本不是被道劫所灭啊!
可若是被无上仙神所毁灭,岂不是意味着,有人和天衍的路完全冲突?
若非如此,何至于赶尽杀绝,使其传承都寸断?
周晓怡深深呼吸,垂落的纤手微颤,将诸般思绪抛出脑海。
可她心中。
已然是萌生了一个极为恐怖的猜测……
劫后天地,玉京星阙!
其中竟有仙神,想要道劫落下!
甚至……在推动道劫落下!
这才真正符合血衣楼主口中的那句——道劫为薪柴!
那如今血衣楼主自称死劫将近。
是不是意味着……?
一念及此,周晓怡神魂都狠狠战栗。
望着眼前被寒冰封冻的残垣枯骨,只觉一股彻骨的惊悚寒意,自脚底瞬间攀上了天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