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5章

沈旌一口气穿过大街小巷,到了回春堂门口,先前的急切与愤怒都没有了,只剩一种类似近乡情怯的犹豫。

幸而他本性不是优柔寡断之人,只片刻便抬脚进了医馆。

宋英的诊桌靠窗放着,站在院子里就能看到,此时她站在患者坐的那一方,微弯着身子,给一个小婴孩做检查。

沈旌走近了几步,看见那婴孩被一个妇人抱着,肚皮鼓鼓囊囊的,布满了可怖的青筋,触目惊心。

抱着孩子的妇人眼泪吧嗒吧嗒直掉,宋英的神情却是一直很平静,语气温和而轻缓。

她一边轻轻摁了摁小婴儿的肚子,一边询问着:“大小便怎么样?”

“尿很黄,粑粑半天拉不出来,小宋大夫,我娃儿这病严重吗?”

“只是肝脾不和,湿热蕴结,不是什么问题,我给开个舒肝理脾、行气消肿的方子就行。”

说着,她直起了身,准备回到另一边开方子,抬眸看见了院中的沈旌,先是一怔,随即笑道:“沈公子怎么来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一边说着,她一边伸长脖子环视一圈院子里,没发现袁清的身影,有些奇怪,“袁清呢?今儿就你一人来的吗?”

沈旌顿觉心里憋得慌,他现在不想从任何人嘴里听到这个名字,特别是从宋英的嘴里。

他咬着后槽牙,郁闷道:“他在县衙里处理进学的事,我自己来的。”

宋英有些失望,又问:“那你是哪里不舒服?”

沈旌很想回一句,没有生病就不能来找你吗,可到底顾忌着,没有说出口,而是道:“我胸口钝痛,像是被一只手攥住了心脏,疼得很。”

“你这是肝气郁结,可是还记挂着落榜的事情?先前就劝过你,你还年轻,一次没考过很正常。”

宋英一边说着,一边在自己的位置坐下,快速开好方子,交给对面的妇人,示意她去抓药。

嘱咐完,见沈旌还站在院子里,不由道:“进来呀,我给你瞧瞧。”

沈旌郁闷不已,他是为落榜么?

他走了进去,坐下,伸出手给宋英把脉。

“从脉象上来看,不是很严重,不用吃药,你自己调节一下,想开些就成。”

宋英话音一落,就有病人走过来,站到旁边,等着沈旌让开位置。

沈旌更郁闷了,又不得不起身,因为严格来说,他算是插了人家的队。

他在旁看着宋英给人看病,一直等到上午的病人看完,见他没有走,马大夫自然邀请他吃午饭。

沈旌应下,又对道:“宋英妹子,我有话跟你说。”

宋英点头,“你说。”

沈旌望了眼端着茶盏饮茶的马大夫,熟稔而利落地替马大夫收拾桌子的林文轩,然后不说话。

意思很明显,想单独与宋英说。

林文轩皱眉:“沈公子,你与我师妹不沾亲不带故,孤男寡女的,怎可单独相处,你有什么事就在这儿说。”

先前马大夫就见沈旌一直呆呆看着宋英,又想到他说‘胸口钝痛’,猜到了一些,遂瞪了眼林文轩,指着院中的银杏树道:“去那里说,正对门,有人进来就能看见,没有瓜田李下之嫌。”

林文轩很震惊,这还是自己那个古板的师父吗?

难道被迫接受师妹来医馆坐诊后,师父的观念变了?

正想着,又听自家师父吩咐:“文轩,去看看我们的菜好没,好了就拎回来。”

宋英也觉得师叔的建议很好,院中的那棵银杏树,距离诊室有些远,只要声音不是特别大,诊室内是听不到的。

若有人进来,也能第一时间发现。

到了树下,她问:“什么事啊?你家里有人生了特别的病?”

沈旌:……

孤男寡女,有私事要避开人说,不是很明显么?怎么一点不往那方面想呢?

郁闷归郁闷,时间紧迫,错过了怕是又要等一下午,他抿了抿唇,道:“听说你和袁清定亲了。”

宋英愣了下,面色微红,下意识飞快瞄了眼四周,心中暗自庆幸,选在这银杏树下,周围没什么阻碍视线的,不用担心有人偷听。

她轻轻点头,“已经合过八字,算定下了。”

打蛇果然得打七寸,上次那件事情后,现在家里对她的事情不敢再有懈怠,袁家上午取了庚帖,当天就到清风观找圆融道长合了。

得知结果后,二婶杨氏第一时间就赶来城里告诉她,这要搁以前,哪里会愿意为了她的事情,专门跑一趟。

“一定要是袁清吗?我也喜欢你的,你要是愿意……”

“啊?”宋英惊呆,有吗?一点没感受到啊?不会是在开玩笑吧?

沈旌从袖子取出一支碧莹莹的玉簪递过去,“这玉簪是我路过金满楼买的,一时仓促,没选到十分合意的,我看你平时衣物多是青色,想来极喜欢,如果不满意,以后我再买。”

见宋英没有接,又是道:“从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就觉得你很特别,与我以前见过的女孩子都不一样,也许那个时候我就喜欢你了,也许是后来,具体什么时候也分不清了……

我知道,你们已经定了亲,现在有些不太合适…只是定亲而已,还可以退的。

袁清说你们两情相悦,可我还是不甘心,我也不比他差,要家世有家世,要相貌有相貌,人品你也了解我的……”

他絮絮说着,语序凌乱,前后矛盾,说到后面他都有些不知道在说什么,只是想将自己脑海里所有的想法都说出来,争取一丝可能。

这会儿功夫,宋英总算是止住了惊讶,耐心等沈旌说完后,她才道:“感君千金意,愧无琼琚报,谢谢你喜欢我,不过我与袁清已立白首之约,”

顿了顿,她又轻声念道:“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沈旌面色一下惨白,头顶银杏枝丫在两人之间落下斑驳影子,像划开一道银河。

好一阵,他攥紧的拳头才缓缓松开,忽自嘲一笑:“其实来的路上已经料到了这种结局,我只是有些不甘心而已,想着过来告诉你,也不算辜负了自己这几年的情思。”

“我收到了,谢谢你,愿他日,你亦能觅得属意之人。”

沈旌苦笑转身,还会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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