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醒来时,瞧见床边坐着个人,窗外的阳光映进来正好照在银色的盔甲上,拉的影子十分高大。
江月略一迟疑,下意识唤了一声:“将军……”
“姑娘可算醒来,我还怕吵醒了你,走路都轻手轻脚的。”
那影子猛地跳起,快步走来盔甲下是一张明朗的笑颜。
“阿靖,怎么是你。”
江月坐起身子,打量着他身上明显不合身的盔甲,眼底掠过一丝自嘲。
她也是糊涂了,那个人怎么会守着一个丫鬟。
麻利地倒了杯水递过来,阿靖不好意思地抓着头,“是萧将军让我替他擦盔甲,我就偷偷穿了穿,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啊。”
看了眼天色,江月这才察觉她这一觉竟睡了这么久,急忙掀开被子低头找鞋。
“你的脚还得歇一歇,军医说得天黑了才差不多可以赶路。萧将军说了让你和我们一起用了饭后再回去,还有。你怎么没说,你是将军府里的丫鬟啊。”
听到留她是萧云笙的意思,江月惊讶地抬头,缓缓停下穿鞋的动作,目光落在堆满筐的新鲜雪菜上,心里生了个念头。
她这么着急,一怕傅蓉挑刺,二也是怕萧云笙不喜。
既然此时不必急着回,江月想要大胆试一试。
抬头冲着阿靖笑了笑:“请问,你们的厨房在哪。”
那笑晃得他心神一颤,半天才反应过来,红着脸指了个方向。
等到开饭时,萧云笙随手翻着军机信函,侧头看着不同平日吃的绿色包子,愣了神。
“这是?”
“这是将军你府里那个丫鬟做的,可好吃了。叫菜团子。”
阿靖亮着眼,眼睛直勾勾盯着菜团子,咽了咽口水。
方才刚出锅他就吃了一个,如今唇齿还留着香呢。
“丫鬟?”
萧云笙略一迟疑,想起江月那低着头小心翼翼的身影,眼底掠过一抹惊讶。
“胡闹!”
扔下手里的菜团,萧云笙沉吟片刻,径直往厨房走。
平日每逢军中开饭,厨房敲锣打鼓,烟熏火燎的架势今日一扫而空,就连那几个总是扯着嗓音嚷嚷的几个老爷们,也都老老实实站在锅炉边,盯着火,扇着风,添着柴,眼睛都齐刷刷落在那鹅黄色的身影上。
灶台前的人利索地揉面,手指翻飞眨眼间就捏出来一个圆滚滚的团子,不过片刻就包出一笼蒸在火上。
又将蒸好的抬着换下。
“江月姑娘,我们来,我们来。”
几个伙头争相去帮忙,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江月的脸,那目光殷切得好似饿了许久的狼,终于见着了肉。
让萧云笙皱紧了眉头,偏当事人却毫不知情,还冲着他们笑得温柔,颊上露出两个小巧的梨涡,许是厨房太热,汗打湿了碎发,卷卷地贴在额上,添了一分俏皮。
这样的鲜活模样,他还是第一次见。
忍不住出声轻咳了两声打破这份和谐:
“军中的纪律你们一个个都忘了,厨房也是能随便让外人入的?”
“将军!”
“将军。”
几人被吓了一跳回头见着是他,急忙匆匆行礼跪下。
江月只来地擦了把脸,扔下手里的活站在后面。
“是奴婢自作主张,将军若怪就只责罚我一人。”
萧云笙盯着她只能看到一个头顶,可听也能听出这话里的小心。方才在这些刚认识的人面前还笑得明媚,在他面前又成了一贯的谨慎,害怕,就好似他是吃人的老虎。
偏这么怕他,还敢做出书房那日勾引的事。
若不是这事刚出,他也不能把眼前的人和那日胆大包天的妖精般的女子当成一个。
这个丫鬟,愈发让他看不懂了。
“将军恕罪,军中的兄弟们总说想要换换新鲜口味,可物资有限,正巧江月姑娘摘了这么多野草说要做菜团子,我们也想跟着学学手艺。若能学会,以后便能经常做给军中的弟兄们吃了。”
说起野菜,萧云笙自然没忘江月出府的目的。
朝廷每年拨到军里的钱,总是算计到皮里,除了偶尔打猎能让军中的将士换换口味,其他时间大多都只够填饱肚子。
这也是为了他要如此重视祭宴。
不仅是为百姓祈福,更为了替军中的将士讨赏。
可野菜萧云笙不是没吃过。
早年大战,被困荒原,就是靠吃野菜他才勉强活下来,将军机传了出去。
那野菜都又苦又涩,到她手里倒成了宝了。
“这是你准备的祭宴菜品?”
“是。这菜好做,材料随处可见。”
江月见他捏起一个,心里有些没底。
虽说他在府里提过,想要人人都吃得起的,可太过于普通的对于官家和祭祀所用,实在不恭敬。她特意打听了,这些年还没人在主食上下功夫。
就连侯府也只是在糕点上铆足了劲。
“这菜团子,对于贵人来说是新鲜的吃食,爽口解腻,对于百姓来说,也足够方便。”
“你下了功夫。”
将手里的菜团子几口吃完,萧云笙有些意外,扫过她还有些不灵活的脚,又看向那十几屉笼屉,都是她一人所做,连放在身前的手都红彤彤的。
看向江月的目光有了不同。
这手艺,倒是比她端茶递水的功夫要出色得多。
“你这样下工夫,想求什么赏赐?”
江月一愣,许久没有开口。
萧云笙眉梢微挑,他不喜强迫别人。
也不再问,转身就要离开。
就听见身后的人开了口。
“奴婢想要钱。”
话音落下,厨房里还跪着的几个人先哈哈笑出声来。
朝中的人要么只说别无所求,只为了官家分忧,要么就是求恩典,或是求地位,商铺良田。
这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如此直白地求财,开口就是要钱。
“哦?这么大费周章,我倒想听听,你要多少。”
这样直白的口气,倒让萧云笙的黑瞳愈发幽深。
“八百两和奴婢的自由。”
有了这八百两,星星看病的钱,她赎回籍契的钱便足够了。
说不定还有多的,可以给家里置办些田,重新把房子加固好。
最重要的是,官家赏赐,便是侯府再不想放人,也要掂量掂量。
指尖在桌子上缓缓点动,萧云笙望着她,不知在思索什么。
过了许久,终于点头。
“将军府祭宴的菜,就用你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