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年长许彦的抱怨，林烟渐渐停止了落泪，她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几米开外的男人，心里陡然涌进无尽悲凉。
这就是她当初费尽心思，哪怕顶着奚落与唾骂，也坚持选择的男人。
如今，扎自己最狠一刀的，也是他！
如果当年她知道面前这个人，有一天会在她的原生家庭上做文章。哪怕伤口已经溃烂到发脓，她林烟也绝对不会透露出一点。
这么多年，为了摆脱下乡之前那段灰暗的生存时光，为了让那些欺负过她的人后悔害怕，为了比那些人过的都要好。
她绞尽脑汁攀高枝，选潜力股，不惜一切往上爬。
三十而立，这个县城大半的人见到她，都要毕恭毕敬。其中不乏有许彦这个丈夫的影响，但那又怎么样？
总归，她是切切实实地享受到了。
刚刚那些话，她不知道许彦是情绪失控下的口不择言，还是一直以来没有宣之于口的真心话。
但他轻而易举将她最厌恶，最不愿意面对的亲爹和后妈扯出来时，她突然意识到，或许，在他眼底，自己和他们没有什么两样。
自以为摆脱了灰暗，改头换面，其实，从始至终都是个需要仰仗他，依赖他的可怜虫。
心情好，就给几分好脸色，施舍般地让一让，哄一哄。
心情不好了，随时都能立马翻脸，将所有东西翻出来，一笔一笔计算清楚。
泪水猝不及防从面颊划过，林烟抬手一抹，冷不丁闻道：“许彦，过去十几年你对周幺幺的付出………也都一笔一笔记得清清楚楚吗？”
“你也有因为你的付出………所以要求她必须等同………回报给你吗？”
闻言，年长许彦两条浓眉紧紧蹙起，很是不耐烦道：“林烟，现在是我跟你之间的问题，关幺幺什么事？”
“关她什么事？”林烟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冷笑出声，“许彦，你到底是真的不知道呢？”
“还是………因为害怕，而在自欺欺人呢？”
“如果你要说的就是这些，那么恕我不再奉陪！我事情多得很，不像一样空闲。有那些胡思乱想的时间，还不如拿来干点正事。”脸上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不耐与厌烦，深深刺痛了林烟。
凭什么呢？凭什么他什么都干了，如今还能像个没事人一样倒打一耙？
凭什么这么些年来，她心内忐忑难安，难以入睡，他却可以心安理得，每日精神抖擞？
在年长许彦转身离开之前，一股悲鸣从林烟喉咙里发出，“许彦，你才是那个最最最最…………可恶的人。”
“得陇望蜀是你，见异思迁是你，骑驴找马是你，过河拆桥是你，背信弃义是你，道貌岸然更是你！当年是你嫌弃周幺幺没文化，却又舍不得她家里的东西，所以你一边吊着她，一边又同我来往。后来，周家没什么利用价值了，你和你妈又转头瞄上了我。”
“其实想退婚的一直都是你，就算没有我林烟，也会有赵烟，钱烟，孙烟，李烟…………当然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坏人姻缘，害的人家破人亡，我有今天的报应，是应该的。”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每一个人都逃不掉自己犯下的罪孽，许彦，如今………我瞧着你的报应也来了。”
“林烟，你真应该去医院好好看看。”年长许彦原以为她会说点什么有用的，却不想来来回回都是车轱辘话，还都莫名其妙的很。
他知道自己不是个好丈夫，没法儿做到像别人家的那样，将主要精力集中在家庭。
所以，对于那么多埋怨，那么多指责，他最开始的做法不也都选择了忍吗？
是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刺激他，他才做出反击的。
更何况，他也没办法啊，手里那一摊子事，要想不出问题，可不得花时间花精力？
“大家情绪都不好，再说下去，除了争吵地更厉害外，起不到任何解决矛盾的作用！你自己在家冷静一下，我出门办点事！”说罢，年长许彦最后抬眸看了林烟一眼，转身就要走。
他要出去，许彦自然跟着一块。
可两人还没走到门口，身后再次传来了林烟悲寂的嗓音：“许彦，都过去了这么多年，你骨子里还是一贯的懦弱！”
“其实你也意识到了吧，你…………”
许彦其实是想听听看她要说什么的，可旁侧的年长许彦却是转过身，极为激烈地阻止了。
“够了，不要再说了！我已经讲得很明白，我不想再跟你继续吵架！大家这样维持现状不好吗？”
“不好！！！”林烟紧跟着怒吼回来，“要受折磨，大家都得跟着一块！凭什么你还能活得好好的？”
吼罢，她不给年长许彦任何反应的机会，语速极快道：“许彦，你是真的爱我吗？”
“还是说，时间太久，你真的连你自己都骗过去了？”
“这房子位置是我选的不假，可屋里得一切是你布置得。到底是谁喜欢那些看起来幼稚得不得了的盘子？是谁喜欢阳台搭花架？又是谁喜欢用蒲公英泡茶喝？地板瓷砖，窗帘颜色，家具摆放位置…………
”
“还有那缸让你失态落泪的荷花，是谁留下来的？为了养活它，你甚至从你们村里池塘带了泥回来！”
“许彦，还不敢承认吗？你心里最深的人，不是我。”年长许彦听到这里，已然知道她的目的。
他转过身，陡然加快脚步，可还没走到门口，林烟后面半句话就已经先一步钻入了耳朵里，“是你曾经最最最最………看不起的周幺幺，也是你最最最最………想摆脱的周幺幺！”
说到这里，林烟放声大笑了起来，“可悲啊，真是可悲！当初你费尽心机同她退婚，又为了赶走她，不惜下狠手欺负她，折辱她！如今绕了一圈回来，在你心里生根的，最最最………渴望的竟然还是她！”
“可许彦啊，你没法儿回头了！周幺幺当初一颗真心对你，被你百般践踏后，早就碎成了渣滓，再也黏不起来了！更何况她还………”
“住嘴！别说了！”年长许彦双手痛苦抱头，仿佛疯魔了般大声嘶吼。
林烟的目的已经达到，看着自己曾经一颗真心对待的男人如今对情敌后悔痛苦，她心里非但不难受，反而终于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原来，这么多年，她真的没有感觉错。
这个男人，真的不爱他！
他早就后悔了，可他不敢回头，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缘由回头。
他拼命地压制着自己的想法，位置很深，时间又很长，他以为事情早就过去了。其实一直都没有，伤口从来没有愈合，相反，因为长久不了光，它腐烂的更厉害了。
一个引子，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引子，就能完全将所有都牵扯出来。
等林烟再抬起眼眸时，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至于年长许彦？
早就在嘶吼完以后，被压迫得喘不过气，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