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 原局之玉石俱焚（三十四）
有了他这番坦诚的话在前，另外一个小混混深受鼓舞，紧跟着也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说实话，许厂长，最开始你把我们抓过去关着的时候，我内心除了害怕外，剩下最多的就是怨恨。/$兰?兰÷|文*学? )?)免?d·费+{阅?t读-:”
“怨恨自己运气不好，为什么偏偏是自己摊上这个事儿？为什么在你抓人之前，我没有刚好跑掉？为什么自己的家庭负担如此之重，如果有个人能稍微帮帮我，跟着我一块撑起担子，我会不会就不会有那种局面…………”
“可是我怨恨了那么多，抱怨了那么多，却独独没有对那个女孩子的亏欠。因为当时在我心里，我把我所有的一切都归咎在了她的身上。”
“其实明明她才是最无辜的受害者…………直到………直到………你对伍四的虐打时说的心里话………还有……”
说着，他抬起头，肿成熊掌一般的手笨拙得指向旁边的小混混，喑哑着嗓音道：“还有………他当时说的那番悔过的话………”
大概是怕年长许彦和薛秘书认为他在撒谎，他略略顿了顿，待情绪平复下来后，补充道：“不止我们几个，还有之前跟着伍四的，后来又走了的那几个，大家伙………家里情况都差不多。”
“他家里是有父母，妹妹，我家里是有父母和弟弟，另外几个，有的是父母双亡，带着弟弟妹妹艰难讨生活，有的是父母不在了，也没有兄弟姐妹，家里就剩爷爷奶奶两个老人家，还有的是单亲家庭………我们的家人中至少有一个或者两个，需要常年吃药，有弟弟妹妹的，还需要供他们读书。”
“光是这两项，已然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是我们去做正常工作，怎么都负担不起的。更何况，我们没学历，没文化，好的工作也轮不到我们。?看?书x屋% ·免?)±费·=2阅?读%°”
“对我们而言，最重要的就是钱，最缺的也是钱，谁给我们钱多，谁能让我们养家，谁能让我们和我们的家人活下去，谁能解决我们的困境，我们就跟着谁。”
“如果没有出现这件事，我想我们几个大半辈子也就像从前那样，糊里糊涂地，麻木地继续下去了。可偏偏，事情出了，我当时也真的认为自己逃不过，要死了。”
“欺负人的时候，耀武扬威的时候，我还可以麻痹自己，觉着能活下去就已经很好了。真到了临死的时候，我才开始考虑自己这辈子就这样没了吗？好像一点有意义的事儿也没做成，反而成了人人喊打的存在。还有我的家人以后该怎么办？会不会被人寻仇？我弟弟还那么小，他要怎么带着父母活下去呢？等他将来长大了，再重新复刻我的命运吗？可………明明他成绩那么好，品性也好，他可以跳出去的啊………”
“直到我开始恐惧和忧虑之后，我突然开始控制不住地回想起那个女孩儿…………原来恶事做多了，真的会有报应………”
对于他说的话，他的忏悔，年长许彦相信都是真的。
可能对于旁人来说，不可避免地有所触动。
但他心里，却是一丝涟漪都没有泛起。
甚至于他的关注点都跟旁人有所不同：“那你打过她没有？如果有………你打过她哪里？”
听到写话，原本还低头啜泣的小混混猛地抬起头，急急为自己辩解，“没有，没有，我没有对他动过手，真的，一次都没有！”
“我最多只骂过她，我真的没有动过手………那段时间我家里一直出事儿，我总是跟伍四请假………后来回去以后，才听说接了个新的活儿，是要教训个人。”
“但那姑娘伪装的太好了，压根看不出来是个女孩子，我们一直都以为是他太瘦弱了，压根就不屑于动手。ˉ?′2?^￠8[?<看·?书x;网!> ?:已^¤发?±\布?|?最)新?章!$-节?最多只动嘴说些脏话，骂骂她，吓吓她而已。”
“毕竟………毕竟那么瘦，万一真的动手，给人打出问题，我们自己也得进局子啊！我们只想赚钱而已，可从来没有想过真的摊上命案！只有伍四，他真的心里没有一点数，见人就打！”
年长许彦闻言，一句话没接，就那样双目沉沉地一直盯着他看。
给小混混看的后脊背发凉，要不是腿上也有伤，行动不便，他真的想直接给人跪下了。
“许厂长，真的我可以对天发誓！”说着，他着急忙慌想做出动作，却又突然发现自己的手掌裹得跟熊掌一般，压根区分不开手指头。
遂干脆整个胳膊都举起来了，“我承认我有说过脏话，有辱骂过她，可我绝对绝对没有对她动过手。”
“那姑娘个子大概一米七，又瘦得厉害，还剪着一头跟狮子狗一样的短发。看起来和我弟弟特别像，我怎么可能下的去手？”
“我也就装模作样偏偏伍四而已，后面，我家里一直出问题，我直接请假都不去了，就为这，伍四没少对我动手打骂！”
“不信………不信的话………你可以问他的………我真的………”
见他急得快哭了，旁边的小混混赶紧帮忙一块解释：“是真的，他真的没怎么参与！”
“那段时间也确实是巧，他弟弟从前不知道他在外头做什么，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听说了他跟着伍四混！那小子，觉着都是他自己拖累了他哥哥！如果他不读书了，家里负担就不会那么重，甚至，他退学了还能帮着他哥哥一块养家！”
“最终要的是，他弟弟不允许他再做那一行，他弟弟觉着成天那样混日子，往后半辈子都废了！更严重的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他弟弟害怕有一天他会不得善终！所以，那段时间，他弟弟满门心思要退学，要去南边闯荡！”
一说起这个，小混混本人的情绪顿时更激动了，“当时就剩下几个月高考了，他成绩虽说不是特别拔尖，可是考上省城的大学绝对没有问题！”
“我是没有机会，可我不想我弟弟跟我一样，他一定得考出去！可那小子倔得跟头牛一样，愣是怎么都不肯听！”
“真的各种办法都试过了，人就是一根筋的不肯再读书！觉着就算不读书，往后也有别的出路！后来………为了让他好好去考试，我只能骗他，说以后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不再跟着伍四干了！就找份正儿八经的工作，哪怕工资低点，起码安稳，良心是安的！所以，那段时间我基本都不在，就是在，也只是装装样子，我心里都快愁死了，怎么可能还想着干活！”
算了算当时的时间，再结合小混混如今的处境，一直坐在旁边听的薛秘书忍不住开口询问：“听你的意思，你弟弟是个很有主见，也很有决心的人！你那么骗他，恐怕不能成行吧？”
“是……… 我只想着把那段时间忽悠过去，等高考结束，录取通知书下来，到时候就是他不想去，也不得不去！等他去了省城，我再咬牙干几年，往后就都轻松了！谁知道………谁知道那小子………”
说到后面，小混混情绪崩溃，再也说不下去，直接当场哭了出来。
薛秘书和年长许彦顿时都疑惑极了，纷纷将目光投向了最开始逃出去的小混混身上。
“他弟弟高考前两天…………走在路边，被突然掉落下来的花盆砸到了！”说着，见二人齐齐抽了口冷气，小混混赶紧解释，“当然人没事，没砸到脑袋………”
人没事就好，年长许彦和薛秘书相互对视一眼，都悄摸松了口气。
可紧跟着又听见最开始逃出去的小混混道：“人是没事儿，却砸到了胳膊，还是………右胳膊………”
“去了医院，医生说必须得打石膏………后面……… 小伙子好了以后，怎么都不肯复读！直接跑去南边闯荡了！”
“在他弟弟心里，他哥哥走上那样的歧路，他就是最大的原因！他不能再拖累他哥哥，他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也可以自己闯出一番事业！”
“当时不觉着有什么，只觉着运气不好，怎么那么倒霉！如今看来………”小混混整个人看起来都沧桑了，“都是报应，全是报应！”
“就差那么几天，就那么一点点，结果出了那么个事儿！我弟弟…………从去了那儿以后，再也没有回来！每次问，都说说的很好！可怎么可能好吗？人生地不熟的，什么都得靠自己！”
“这几年，爹妈身体不太好，眼瞅着撑不到年底了。这几年，弟弟一直在寄钱回来，我也攒了些钱，原本准备等一段时间，就带着爸妈过去看弟弟的！毕竟，他们………也都见一面少一面的了！”
“等爸妈真的都不在了，要是南边环境可以，往后可能就留在那边不回来了，谁知道又出了这个岔子！”
“那你…………”薛秘书说出这两个字以后，突然卡在那儿，也不知道后面该说些什么。
感觉怎么说都不对。
小混混却好像猜到他在想什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是感觉到自己要死的瞬间，才开始后悔的。那女孩儿是家里的妹妹，家里人又都没了，凡事都得靠她自己！”
“我弟弟也是，他………在外地也只有他自己，从来不说自己有多苦多累，可实际上，有老乡回来说，他现在比以前还瘦！”
“我也是哥哥，我也是家长，如果有人那么欺负我弟弟，我真的受不了………”
“所以，我当时说的都是真的，不是为了让你心软放我走，是因为伍四真的不能再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