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狸花猫 作品

第五百九十五章 聚餐

暮色像被钢水烤化的铁屑,缓缓渗入钢铁厂纵横交错的管道间。`0_0/暁\说′惘¨ ?冕^肺·跃/犊+

炼钢车间里,通红的钢水在转炉中翻涌,将每个人的脸庞映得如同跳动的火焰,刺鼻的硫磺味与蒸腾的热浪裹着机器的轰鸣声,编织成往常令人紧绷的工作网。

车间主任老吴踩着沾着铁渣的木梯爬上操作台,腰间的扳手随着动作叮当作响。

他扯着嗓子喊道:“都停一停!有个天大的好消息!”

刺耳的天车轰鸣声戛然而止,浇铸机吐出最后一串火星后归于沉寂,几百双沾着机油与铁屑的眼睛,齐刷刷望向老吴。

头顶旋转的老式吊扇搅动着浑浊的空气,扬起地面的灰尘,在昏黄的灯光下形成细小的光柱。

“今年过年,厂里给每人发半只鸡!”老吴的声音被鼓风机撕成碎片,却像淬了火的钢刀,精准劈开每个人心底的沉闷。

正在给钢锭脱模的老李猛地直起腰,安全帽撞在钢架上发出“当啷”巨响。

负责加料的小张手里的铁锹“哐当”砸在铁板上,溅起的火星跌落在布满油污的水泥地面,转瞬熄灭。

墙角的排风扇嗡嗡作响,将几个女工激动的议论声卷到半空。

“真的假的?”质问声混着粗重的喘息此起彼伏。

老吴一脸认真:“周科长联系的养鸡场,绝对靠谱!”

话音未落,头顶的白炽灯突然滋啦闪烁两下,像是被这份喜悦惊到。

紧接着,车间里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与远处传来的轧钢声共振,震得墙面上“安全生产”的标语微微晃动,墙角堆积的耐火砖缝隙里,簌簌落下细小的粉尘。

这个消息不到一个下午,就传遍了整个钢铁厂。

工人们得知之后,干活都更加有劲了。

热处理车间外,干枯的杨树枝在寒风中摇晃,却挡不住窗内传来的欢笑声。

王师傅摘下沾满氧化皮的隔热手套,兴奋地拍着同伴肩膀,震落肩头的铁屑:“半只鸡!够炖一大锅汤了!”

机修班的老赵把扳手往油渍斑斑的工作台上一扔,金属碰撞声惊飞了窗台上打盹的麻雀:“我闺女天天念叨吃肉,这回能给她露一手辣子鸡丁了!”

........

时间一天天过,不知不觉,冬天已经来临,北风裹挟着细雪扑打在钢铁厂的玻璃窗上,将四九城的街道染成一片灰白。

屋檐下的冰棱垂成锋利的剑簇,就连车间里轰鸣的机器声,似乎都被冻得发沉。

这天清晨,科研室的门被人重重敲响。!优?品,小*说?蛧/ +首-发.正在调试集热管的小赵猛地抬头,手中的扳手险些滑落:“胡厂长通知,全体马上到办公室集合!”

众人虽然不太明白是什么事情,不过胡厂长已经通知,无论好坏他们都只能去。

而且连周益民也被通知。

胡厂长的办公室里,煤球炉烧得正旺,铁皮烟筒在墙角蜿蜒盘旋,却抵不住寒气从门缝里渗进来。

当科研室二十几号人鱼贯而入时,老式暖气片发出“哐哐”的闷响,仿佛也在为这场特殊的集会助威。

办公室本就堆满生产报表和设备模型,此刻被挤得满满当当。

“哎哟,小李你踩我鞋了!”

“借过借过,让我靠窗边站站,这屋里快喘不过气了!”

嘈杂的声音里,周益民被挤到文件柜旁,后腰硌着突出的铁把手。

“都来了?”胡厂长摘下眼镜擦拭,镜片上蒙着的白雾久久不散。

他身后的墙壁上,“技术革新“的标语被炉火映得发红,与窗外的皑皑白雪形成鲜明对比。

财务科的老张忍不住小声嘀咕:“厂长叫这么多人来,莫不是要......”

话没说完就被身旁的人捅了捅腰。

“太阳能热水器的反馈,十分的好,所以今天是给你们庆功的。”胡厂长提高声音,浑浊的眼睛扫过众人冻得发红的脸。

众人听到是庆功,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起码不是批评。

“真的?!”小吴激动得跳起来,后脑勺撞上吊灯,灯泡晃得光影乱颤。

“安静安静!”胡厂长敲了敲搪瓷缸。

煤球炉在墙角噼啪作响,飞溅的火星落在胡厂长锃亮的皮鞋尖,他抬手压了压沸腾的声浪,中山装口袋里的钢笔随着动作轻轻碰撞。

办公室的白炽灯突然滋啦闪了两下,将众人仰起的脸庞染成忽明忽暗的光晕。

胡厂长这时候说道:“这次对于益民的奖励,就是一台太阳能热水器!”

这句话像块红通通的钢锭投入冰湖。

小吴攥着的笔记本“啪嗒”掉在地上,她盯着周益民,眼睛瞪得像车间里的探照灯。

老赵手里的搪瓷缸倾斜,滚烫的茶水顺着指缝流下都浑然不觉。

后排几个年轻人交头接耳的声音穿透喧闹:“一台热水器

?那得省下多少蜂窝煤!”

周益民没有想到这次的奖励会如此丰厚,要知道太阳能热水器可不是空气炸锅能比的。?x,w!q¢x^s,.!c,o`m\

他望着胡厂长身后那台崭新的热水器模型,镀镍管在灯光下流转着冷冽的光。

李崇光从人缝里挤过来,重重拍了下他肩膀:“行啊你小子!以后洗澡得喊我去蹭热水!”

周围爆发出哄笑声,却没人注意到老陈悄悄把眼镜往上推了推,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

胡厂长清了清嗓子,会议室瞬间落针可闻。他翻开牛皮纸文件夹,纸张边缘还沾着茶水渍:“李科长获得两斤肉票和二十斤粮票。”

“嚯!”前排传来抽气声。

在场的人也被丰厚的奖励给震惊到,虽然知道奖励肯定不会低,没有想到这么高。

“老陈,一斤肉票、十斤粮票......”

念到名字的老陈猛地挺直腰板,工装袖口露出的补丁随着动作微微晃动。

窗外的雪粒子砸在玻璃上沙沙作响,屋内却蒸腾着滚烫的气息。

当最后一个名字念完,小吴突然鼓起掌来,清脆的掌声像点燃引线,瞬间引爆满室轰鸣。

煤球炉在欢呼声中窜起更高的火苗,将墙上“技术革新”的标语映得通红,仿佛要将这个寒冬的冰雪都彻底融化。

胡厂长办公室的木门推开时,刺骨的北风裹挟着雪粒子灌进来,却丝毫吹不散众人眉梢眼角的笑意。

李科长小心翼翼地将肉票和粮票叠好塞进内袋,拍了拍胸口:“好家伙,两斤肉票够给婆娘孩子包顿纯肉馅的饺子了!”

老陈把自己那份奖励捏在指间反复摩挲,镜片后的眼睛眯成两条缝,嘟囔着要去换些黄豆给住院的老伴补身子。

走廊里的白炽灯在寒风中摇晃,将众人的影子拉长又缩短。

小吴蹦跳着靠近周益民,工装口袋里的计算器叮当作响:“周科长,您这台热水器可太让人眼馋了!以后洗澡能不能......”

话没说完就被哄笑打断,小赵学着小吴的样子夸张地搓着胳膊:“行了行了,先想想晚上吃啥!”

这句话像点燃了引线。众人脚步不自觉地慢下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开。

“我出半斤粮票换点花生米!”

“要是能搞点散酒就美了!”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中,不知谁突然高声提议:“要不然我们今天晚上一起聚聚?”

话音刚落,积雪覆盖的厂区道路突然安静下来。

北风掠过生锈的管道,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却盖不住此起彼伏的应和声。

“好啊!”

“早就该好好喝一顿了!”李崇光拨开人群走到周益民面前,工装袖口还沾着调试仪器时的机油:“周科长,不知道你有没有空?”

周益民看着众人发亮的眼睛。小

吴攥着奖励纸条的手指关节泛白,老赵正用袖口擦拭眼角,不知是被寒风吹的还是太激动。

他想起这些日子里,大家挤在科研室吃冷馒头、喝凉水的场景,突然觉得喉咙发紧:“当然有空!”

“那今天晚上大家都来我家聚吧!”李崇光一拍大腿,声音在空旷的厂区回荡。

有人欢呼着去勾他肩膀,有人已经开始盘算要带什么下酒菜。

周益民望着众人簇拥着李崇光远去的背影,工装口袋里的热水器领取单被体温焐得温热。

远处车间的灯火在雪幕中明明灭灭,而此刻,属于他们的温暖聚会,才刚刚开始。

下班铃声撕破暮色时,厂区的柏油路上结着层薄冰,踩上去咯吱作响。

科研室众人裹紧棉袄,呵出的白气在路灯下凝成细小雾团。

周益民推着那辆半新不旧的摩托车,后座绑着个鼓囊囊的帆布袋子,随着车轮颠簸轻轻晃动。

李崇光几乎是小跑着往家赶,工装裤口袋里的肉票被体温焐得发软。

推开家门时,煤球炉的热气裹着白菜梆子的香气扑面而来,媳妇正蹲在灶台前捅炉子,火星子噼里啪啦溅在青砖地上。

“今晚科研室的同事来吃饭!”他边说边摸出肉票,“把咱家攒的粉条也拿出来,再借邻居家的铝锅......”

当李崇光攥着肉票跨出家门,巷口的老槐树正簌簌抖落积雪。

刚转过弯,就撞见推着摩托的周益民。

车头灯在雪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李科长,你这是去哪里?”周益民摘下护耳,睫毛上凝着细小冰晶。

“去副食店换肉!”李崇光扬了扬手里的票,“说什么也得让大伙吃顿好的!”

话音未落,就见周益民已经弯腰解开摩托车后座的帆布带,寒气裹挟着浓郁的肉香扑面而来。

“李科长,不用这么麻烦,我带了肉过来!”

接过沉甸甸的布袋时,李崇光的手指微微发

颤。

粗麻布上渗着暗红的油渍,隔着布料都能摸到紧实的肉块。

他掂了掂分量,少说有十斤,几乎是普通家庭一整年的肉票配额。

“周科长,这、这哪能要你这么多肉!”他慌忙后退半步,却被周益民稳稳托住袋子。

“不要在意这种小事,大家吃得开心就好!”周益民的手掌覆在他手背上,带着摩托车把套的余温。

拗不过周益民的坚持,李崇光只好侧身引路。

推开斑驳的木门时,屋内的暖意裹着媳妇惊喜的声音涌出来:“这么多肉?快把铝锅架上!”

煤球炉的火苗窜得老高,映着两人肩头未化的雪,将这份意外的丰盛,酿成了冬夜里最滚烫的情谊。

暮色彻底吞没最后一线天光时,李崇光家的小院热闹得像煮沸的钢水。

煤球炉的烟囱喷出滚滚白烟,在寒夜里画出蜿蜒的轨迹,冻僵的铁门被推开又关上,吱呀声混着此起彼伏的招呼声。

“李嫂子,这是自家腌的酸菜!”小吴掀开盖着棉套的搪瓷缸,酸香瞬间弥漫开来。

老赵扛着半袋玉米面跨进门槛,工装裤腿还沾着路上的雪泥:“知道嫂子要蒸窝头,这点粗粮管够!”

最腼腆的学徒小张红着脸摸出油纸包,里面是用攒了三个月的糖票换来的两块水果糖,非要塞给在灶台边帮忙的李家小女儿。

周益民将十斤鲜肉往案板上一放,刀刃切开肉皮的声响惊得蹲在墙角的狸花猫竖起耳朵。

李崇光媳妇系着补丁摞补丁的围裙,手忙脚乱地将肉切成大块,铁锅倒油的刺啦声中,她扭头笑道:“益民兄弟,这肉炖土豆得香掉牙!”

随着时间流逝,八仙桌上渐渐堆起小山。

搪瓷盆里的红烧肉泛着油亮的光泽,肥瘦相间的肉块浸在浓稠的汤汁里。

铝锅咕嘟咕嘟冒着泡,酸菜炖粉条的香气勾得人直咽口水,笼屉掀开的刹那,热气裹着玉米面的甜香扑面而来,金黄的窝头在白炽灯下泛着诱人的色泽。

“来,尝尝我炒的花生米!”老陈晃了晃搪瓷缸,油炸物特有的焦香混着白酒味散开。

不知谁从怀里掏出个皱巴巴的油纸包,里面是用粮票换的散装饼干,分给在场的几个孩子。

当最后一盘青椒炒肉端上桌,李崇光举起搪瓷缸当酒杯,缸沿的豁口在灯光下闪着微光:“大家不用等,开动吧!”

话音未落,筷子碰撞声、搪瓷碗舀汤声、此起彼伏的赞叹声立刻填满屋子。

小吴夹起颤巍巍的红烧肉,烫得直吹气却舍不得放下,老赵掰下半个窝头,蘸着肉汤吃得满脸满足。

几个孩子围在桌角,盯着碗里的水果糖和饼干笑得眉眼弯弯。

大家都没有客气,有肉,这可大伙主意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