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慢慢抬起了目光，身穿都尉服的大朝男子和几个士兵站在了那里。
他们的脖子上流淌着血，挂落他们身上的兵服，滴落在干净的白袜上。
他们肃穆不言地站在那里，静静看着这里的一切。
李都尉，对不起，我们来晚了。
就在这时，巴氏青年拖着其他人来了，那些溃烂痛呼的人里。
我的世界，像是忽然分成了两半，一眼真实，一眼鬼魅。
在那些溃烂的人，应该就有那个假扮李都尉的人。
祁箴怒喝：“全部就地正法！”
“是！”
小巴豆带领假扮士兵的巴氏青年，拿起了手中的刀，齐齐砍落。
一道道寒光掠过我的面前，我看向真正的李都尉和他的士兵。
他们齐齐朝我抱拳，身上的血液在风中吹散，他们的脸上重新出现了笑容。
忽然间，地面又开始龟裂流淌着猩红的岩浆。
我看向正前方，牛头大哥扛着锁链出现在院门，他猩红的眼睛看着我，鼻孔里喷出了灼热的火焰。
他朝我的方向甩出了沉重的铁链，甩在了我面前一具具尸体上。
他转身扛起了那一条条粗大的铁链向前，一个个满身浓疮的人从那一具具无头尸中被拖出。
他们痛苦地嘶喊着，在地面被灼热的火焰拖行。
“小芸。”秦昭轻轻呼唤我。
我眨了眨眼，眼前一切景象消失。
秦昭像是知道我又进入了白日梦，微笑地看着我。
随着杨建德等人就地正法，村民们又再次哭了起来，这次，是喜极而泣，是幸存的哭声，是在经历过地狱后，重获新生的哭泣。
“你们要是早点来……就好了……”妇孺们哭着说着。
我不禁想起第一个被我审判的女人：同福客栈的老板娘。
她在囚车里，也朝我喊着：你为什么不早点来。
院门口，霍彧带着巴石来了。
霍彧其实押着巴石早就在了，为的，就是让巴石听到我们的审判。
巴石愤怒地瞪视着地上一具具尸体，通红的眼睛里溢出了泪，眼睑里的泪水像是血。
“巴石哥！”小巴豆和青年们都看向巴石。
霍彧按住他的肩膀，认真看着他：“我现在给你松绑，请你冷静。”
巴石依然满眼通红地盯着满地的尸体，像是仅仅是砍头，已经无法熄灭他这头愤怒困兽的愤怒。
“巴石以前是为大朝当兵的。”老巴头忽然说了起来，“他的娘亲……他的姐姐……还有他的恋人……都……忍受不了屈辱……投河死了……”
大家听闻，再次愤怒，也瞬间明白了巴石的复仇。
他守护了大朝的子民。
可是大朝的官员，却在凌辱他的家人。
霍彧拿出了匕首，割断了绑住巴石的腰带。
巴石突然像是脱困的野兽般疯狂地冲了过来：“啊————”
“巴石哥！”小巴豆赶紧上前拦住。
巴石直接把他撞开。
巴石直冲祁箴，李治和秦昭立刻护在祁箴身前。
祁箴却是将他们推开：“让他过来！”
李治急死，握紧了佩剑。
霍彧想来追，也被祁箴扬手制止：“这是我们大朝欠他的！我应该直面他！”
霍彧看了看祁箴，停住了脚步，神情也开始变得复杂。
巴石冲向了祁箴，祁箴丝毫不惧，由着巴石朝他冲去！
忽然，巴石停在了他的面前，双目通红地看他一会儿，突然跪在了祁箴的身前：“全是我做的！跟我们镇上其他人都没有关系！是我巴石逼他们做的！要杀就杀我巴石！”
巴石毫不畏惧地仰脸看着祁箴，眼里不是视死如归，而是，一心求死！
我们全都看着祁箴。
老巴头和小巴豆他们急得再次落泪。
祁箴静静注视巴石一会儿，开了口：“杨建德他们感染瘟疫与你何干？”
忽然间，老巴头和小巴豆他们怔住了神情，目露希望。
巴石也愣住了，发急地指向自己：“我！”
“你顶替李都尉组织士兵守护津关何错之有！”祁箴一句大喝打断了巴石的话。
巴石张着嘴，呆呆地看着祁箴，困兽的怒火，却在慢慢熄灭，泪水，开始涌出他的双眼。
祁箴缓了缓，俯身按落巴石壮实的肩膀：“你没错，是我们错了，我们错在没有及时察觉，错在监管不严，错在双耳发聩，没有听到你们的呼声……”
“啊——啊——”巴石一下子哭了出来，泣不成声。
祁箴也变得哽咽，他深吸一口气，站直身体，看向老巴头众人：“清朗津关突发瘟疫，杨建德也感染重疾，没能有所交代，你们也不清楚瘟疫上报的流程，但守卫津关是当务之急，所以你们只能顶替津关原有之人，替他们继续守我大朝水门，何错之有！非但无错，本殿下还要大大地赏！”
老巴头和小巴豆他们顿时感动地又一起哭了出来。
谁都知道，太子殿下帮他们隐瞒了这里所有的真相，保住了他们的命。
霍彧看着祁箴，也目露感动微微点头一礼，带出了他的敬意。
祁箴对他微微一笑，神情认真：“即日起，老巴头为清朗津关令，巴石为津关都尉！”
老巴头惊了，巴石也怔愣在原地。
小巴豆和青年们都哭着笑着。
老巴头赶紧跪到巴石身边，摁着巴石一起叩头：“谢殿下！”
祁箴继续宣布：“杨建德留在津关的所有财产，全部归属清琅津关帐库！老巴头，用这笔钱，让大家的日子好起来，这是大朝欠你们的。”祁箴温和地看着老巴头。
老巴头眼含热泪，哭着喊：“谢殿下——殿下圣明仁爱——”
整个巴氏族人在这一刻再次全部跪下，感谢祁箴这位太子殿下。
在整个巴氏族人的相送中，我们回到了船边。
老巴头喉咙已经哭哑：“殿下……狄大人……各位……真的不再多留一晚？我们还没给你们煮菌子席呢……”
老巴头还在哭，但眼中已经没了泪。
我握住老巴头苍老的手：“我们还要去抓与杨建德勾连的官员，要给你们交代。”
巴石看着我们也是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