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透失踪了。
就在他眼前,极其突兀地,连同那两只树灵一起消失在他面前。
一拳头狠狠砸在陆临安脸上,祁青野脸色铁青:“这就是你带呀呀出来玩的结果?”
颜寂冷冷开口:“如果知道这样,我绝对不会让你带呀呀出来。”
陆照鹤手搭在陆临安肩膀上,毫不留情评价自己弟弟:“废物。”
气氛紧张,现场每人脸色都不好。
几人在早上被陆临安炫耀了一脸后越想越气,最后发挥了祁青野上次“见缝插针”的能力,在会议结束后就准备去“偶遇”一下呀呀他们。毕竟没有人规定幽光森林只能陆临安去不是?结果他们刚到,陆临安见到了,却被告知呀呀失踪了。
在幽光森林里失踪,如果不是事况紧急,这件事绝对不会以陆临安只挨了一拳收尾。
“等找到呀呀之后再跟你算账。”每句话都像是咬碎了牙说出来的,祁青野强行克制自己才没有冲上去把陆临安揍一顿。
而面对这些,陆临安只能沉着脸一一受着。他现在迫切想知道呀呀到底被传送去了哪里,在不清楚呀呀下落的状态下,每一秒对他来说都是煎熬。
“行了别废话。”沈听白打断这场闹剧,虽然语气平淡但阴翳的表情还是表明了他此刻的心情,“跟着树灵走。”
树灵之间可以相互感应,这只剩下的应该可以感应到那两只和鸦透一起消失的树灵。
只要没有出现意外情况。例如树灵和鸦透分开的话。
沈听白按下最坏的的结果,在找出方法后立刻跟着树灵往深处走,其他几人收敛起怒气紧随其后。
走了约莫二十分钟左右,站在沈听白肩上的小树灵突然激动,朝着前方飞去。他立刻意识到什么,往前加速,果真见不远处走来——
两个人?
沈听白一顿。
要找的少年此刻手上还抱着不知道从哪儿找的果子,脖子上挂着一颗格外漂亮的蓝色宝石,如同他眼睛一般的色泽。他正坐在陌生的金发男人肩膀上,而那人的手正放在呀呀的小腿上,看上去格外亲昵。
三只树灵终于重逢,欣喜地抱在一起叽叽喳喳,而与他们相对的,则是森林里骤然凝滞的气氛与带着恶意与警惕的打量。
绿色竖瞳与沈听白对上的那一刻,沈听白的手就已经抚上了腰侧的长刀。身后的几人也收敛了重新见到鸦透的欣喜,沉下眸与之对峙。
对方不是人类,应是没有多少同族,不然这种实力强大的异族不会不被裁决者记录在册。
几乎是这个陌生的异族出现的那一刻,强烈的危机感就笼罩住他们。
不仅是来自生理本能的威胁,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见到他就知道自己没胜算的错觉。
001扫了一眼现场,一点紧张感都没,还顺道感叹:【啊,这或许是目前人最齐的一次了。】
鸦透茫然:“?”
他不太懂,他后半程走累了都是许知南抱着的。本来可以更快赶回来,只是他对森林太好奇所以许知南带着他摘果子摘蘑菇,消耗了些时间。他玩的太开心,后面坐在许知南肩膀上都在飘,此刻见到沈听白还有陆临安他们,才突然想起自己消失前在干嘛。
小腿被拍了拍,鸦透回神,“放我下来吧。”
许知南:“认识?”
鸦透点头。
许知南明白了他们应该是鸦透的同伴,面对对方的敌意与隐藏的杀意也毫无反应,将鸦透放下后伸手拿走刚刚落在少年发间的树叶,“等任务完成之后,可以来找我,我带你把剩下的参观完。”
“他不会来找你的。”陆照鹤冷冷打断。
这下,刚刚无视所有人的许知南才微微侧目,打量了在场几人一眼。
他没有将这些人类放在眼里,所以面对他们眼中的杀意时才无动于衷,而现在,他才愿意将目光分给他们一点。
“你们人类总是很自以为是。”
“来不来是他的自由,你们人类很喜欢强加自己的想法给别人吗?”
“……”
全场鸦雀无声,连想发作的祁青野也意识止住话头。
他们到底在想些什么也不是许知南所关心的,他又想到了什么,将对鸦透说的那句重新补充,“也不用等任务完成,只要不开心,就都可以来找我。”
鸦透愣愣点点头,“哦好。”
将所有事嘱咐完后,许知南这才准备离开,只是在经过沈听白身边时,他听到那个人类很轻地说了句,“谢谢。”
许知南顿了顿,又很快化成巨蛇朝森林游去。
……
几人也怕再在这里待下去会出现别的变故,于是马不停蹄带鸦透赶了回去。期间沈听白询问了鸦透是怎么消失的,有没有受伤等问题,还不可避免聊到了送他回来的许知南。
陆临安带鸦透来就是为了找蓝色宝石,而现在蓝色宝石就挂在鸦透脖子上。
虽然不是陆临安送的,但目的也是达到了。就是陆临安怎么想都很憋屈,尤其是听到呀呀夸了许知南之后,整个人酸溜溜的,浑身写满怨念。
“穿这么少,一点男德都没有。”
祁青野冷笑:“勾引谁呢?”
“心思不纯。”
“没错,好有心机一男的。”
沈听白和颜寂话不多,陆照鹤回来之后也没有开口,所以在祁青野出声后,陆临安就像结识了盟友一般一唱一和在背后蛐蛐了起来。
而鸦透从上车开始就一直在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颜寂递出台阶:“很累了吗?”
“嗯。”
“那先回房吧,今天好好休息。晚餐我会叫人送去房间。”
今天得到的线索太超出鸦透预料,在承受范围之外的信息他需要花时间梳理,鸦透当即点头,“好,谢谢。”
眼看着鸦透身影消失在视线中,陆照鹤才皱眉,“呀呀似乎心情不太好。”
祁青野扯了扯嘴角,“这不是废话吗?”
踩中了魔族的陷阱,突然转到陌生又危险的地方,如果不是许知南发现他,呀呀此刻恐怕还在森林深处都出不来。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你没事选幽光森林干什么?不知道现在四国会议,周围都很危险吗?”祁青野揉了揉手腕,阴沉地对向了陆临安,“你是废物吗?”
“算了,直接说,你是想一个个来还是单挑所有人?”
……
鸦透并不知道他们打起来了。
他回房间后就在想许知南说的话,想着想着睡过去,晚上送餐时他才醒了过来。
窗外天色已经暗沉,他愣愣地看向不知道何时打开的窗户,手指微微蜷缩起来。
睡过一觉之后,思绪还有些混乱,第一个跳进脑海的是那个略有些荒谬的猜测,并且越来越清晰。
会不会真的是一个人呢?
不然没办法解释为什么久居森林的许知南身上有着最浓的气息,也没法解释为什么那么多人都那么相似。
但……真的可能吗?
晚风吹进来,将鸦透烧透的大脑吹清醒了一点,他站起身把窗户关好,又将窗帘拉上。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准备回到位置上坐下。
桌上随意摆放的废纸上写着他不同的猜测,后又被一一划去,只剩下那个最荒谬的。
“砰砰砰——”
就在他即将坐下时,房间里响起敲击声。
鸦透下意识以为是有人来收拾房间,抬腿往门口走了几步,后又想到了什么突然停了下来。
用餐工具已经被收走,在有颜寂吩咐的情况下不可能有人这时候来敲他的门,而且敲击声——
明显来自身后。
但他的身后只有窗户。
房间层数很高,不敲门非要敲窗,窗外的不是人类。
晚风拂过他的小腿,鸦透有些紧张地转过身,看见刚刚还关紧的窗户此刻大敞着,一大束鲜艳的红色玫瑰夹在窗帘中间。一只修长的手正撩着窗帘,另外半截搭在这个闯入者的头上,红眸在看见他的时候亮了亮。
鸦透视线上下移动,扫过对方顶着窗帘的黑色龙角,捧着花的黑色长指甲,以及蹲着时难免会露出来的龙尾。
“……魔王?”
谢忱一大堆开场白还没用上,此刻被点出身份,歪了歪头,“你认识我?”
“很难不认识。”
怪不得许知南说过,在见到魔王的那一刻你就能知道他的身份。不收龙尾和龙角,就连他的行事作风都和外形一样张扬,真的很难不认出来。
“你找我?”
在面对一个陌生人闯入时,鸦透觉得自己应该问“你要干什么”,又或者大声喊叫将守在房间外的侍卫喊进来,但从看见谢忱开始,心里就升不起半分紧张。
可能是因为谢忱过来时,怀里抱了一大束玫瑰花?
“对你很好奇。”
谢忱蹲在那儿,一只手撩起帘子,而一只手抱着花,“之前看你一直待在花园里,顺便过来给你送花。”
魔龙也是知道人类那套不能空手上门的说法的,听说带礼物会显得更有礼貌,于是特地选了最漂亮的玫瑰,刚摘好就送了过来。他自认为不是故事中那些强抢的恶劣龙,还知道先打个招呼,“我现在能进来吗?”
鸦透:“不行。”
谢忱:“……哦。”他不死心,又开口:“那我可以把花放进去吗?”
鸦透上前两步,走到谢忱面前,把没反应过来的魔王吓得往后退了退,如果不是爪子勾着差点摔下去。
离的近了才发现,对方翅膀就这么张着,直接把窗户完全盖住,从缝隙里可以看到在外面摆来摆去的尾巴。
“我来。”他收回视线,将花抱过来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转过身后就见谢忱眼睛亮晶晶看着自己。
他没有了手持物,就干脆坐在那里,一条腿支着,任由帘子落在他头上。
“要跟我私奔吗?”谢忱突然开口。
鸦透放花的手一抖,“???”
“用人类的话不是这么说的吗?”谢忱沉思了一会儿,试探性问,“那用你们深海人鱼的话应该怎么说?”
不仅知道他经常去花园,还知道他是深海人鱼,看来他一只龙偷看自己很久了。
难怪他说他对自己很感兴趣。
“你观察我?”
谢忱摊手,“你太显眼了,没办法不关注。”
往那儿一坐跟小蛋糕一样,真的很难不注意到。
鸦透深吸一口气,“用你们魔族的话说,简单直接点说你到底想干嘛。”
谢忱被凶也只小声“哦”了一句,“就是我想带你出去玩。”
“那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谢忱皱眉:“不一定要跟我走啊,只是我想带你出去玩,你想的话我就带你走,不想的话我就再等等。”
再等等,然后他想想办法,想出办法就能带少年跑了。
鸦透顿了顿,因为大脑太乱而烦躁的心情在这一刻莫名好了很多,但又想到什么迅速低落下去,“我还有任务要做,你不用等了。”
谢忱连问三句:“什么任务?很重要?一定要完成吗?”
“嗯。”
“不完成天就会塌下来?”
“那倒也不会。”
谢忱又问:“有时间限制?”
“没有。”
这个任务没有时间限制,其实在不在意的时候,有任务和没任务也没有区别。
“那为什么你要这么在意一个可有可无的任务呢?”谢忱撑着头看他,“你已经不开心好几天了。”
反正之前已经承认自己在观察他,谢忱也不装了,直接摊牌:
“我本来以为你喜欢花,就想拿花来哄哄你,但你现在看着好像也不是很高兴。”
“没有时间限制,不完成也没有什么后果,那就先往后放放,而且——”谢忱拖长了声音,“你上岸只是为了来完成任务吗?不好奇别的什么吗?”
谢忱一直在说,鸦透突然有些发愣。
明明声音、面容、语气都不同,说的话却那么相似。
——会不会就是同一个人呢?
毕竟他们在某种层面来说,确实很相似。
鸦透在恍然间又想起了许知南的话,他捏了捏手,“那如果我跟你走,能去哪儿呢?”
“随便啊。”谢忱像是终于烦了一直搭在他头上的帘子,三下五除二给它绑了一个结,“只要是你想去的、没去过的地方,我都可以带你去。山川、湖泊、河流,还有沙漠。哦最后这个你要做好补水工作。”
毕竟一条生活在海里的鱼去干旱的沙漠,听起来就是很扯淡的事。
但这种对人鱼来说无法到达的地方,有人可以带他去。
冷风吹过鸦透的脸侧,他抬起头,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一定要带我出去呢?”
“因为你看上去很好奇,很开心,我想让你高兴。”
而且小人鱼不应该仅仅是被任务裹挟着上岸,他可以去尝试无数能让他高兴的事,去他没有踏足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