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元月,距离付费短剧上线测试的时间越来越近。
秋露收到外包方何虎导演的微信,以及一份个人履历。
左上角的姓名一栏写着:刘雨。
宁城连着一周阴雨绵绵,裹得里外三层扔挡不住四面八方袭来的寒风。入夜,一盏暖黄台灯将小夫妻围拢在光源下,秋露安静欣赏谢观棋的眉眼,面容轮廓被灯光柔和,更显温柔儒雅。
他一手握着秋露半截手指,垂着头神色认真,另只手挤出药膏抹在冻疮的位置,指腹打圈轻轻揉着。
她听见他在叹气,问他怎么了。
他道:“再冻下去,就像外婆的手了。”
“等我到了外婆的年纪,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帮我擦药吗?”
“如果那时我还在的话。”
毛毯下的一只脚轻踢他的小腿,谢观棋低头笑,专注手上的事,揉完左手又牵起右手。
秋露浴在烤火器烘着的暖意中,听窗台边若有若无的风声,享受连轴转的年底里难得的二人时光。
“外包方的编剧刘雨,你还记得吗?”她描述,“短发,戴眼镜,我们示范剧本还有吃铁锅炖的时候,她都在我旁边。”
“嗯,然后?”
“她想换个工作,何导把她的简历发给我,不过你知道,老板的财力条件有限,近期联系的那个负责男频领域的编剧基本谈妥,如果再加一个员工,薪水最多开到编剧助理的工资。”
谢观棋明白她的意思:“所以你想把她推荐给意潮。”
秋露点头:“刘雨以前做漫画剧本,更偏向女频,老板看过她的简历也觉得经验不错,编剧助理有些屈才。”
“明天把简历发给我,如果合适,hr会约她面谈。”他说。
她低低应了声,感受他的指腹温柔地揉搓她的手指,这样灯下牵手的画面,又让她忆起一件事,踢他第二回:“谢观棋,你这个大骗子。”
他诧异抬头:“我又怎么了?”
下午和何虎聊完人才推荐以及短剧上线的事后,他突然发了句:替我向谢总监问好。她当时还纳闷,以为只是客套的结束语,哪知他又说:我知道你俩是夫妻。
秋露足足愣了一分钟才回:啊?
隔着屏幕,她好似都能看见何虎两指夹烟,悠哉地吸了口,揶揄地说:你老公告诉我的。
药膏抹匀渗入皮肤,谢观棋顿了会,不肯放她走,而是把她的手轻放在自己大腿上,笑着说:“很多东西瞒不住,尤其是感情,相处几天后他就猜到了。”
“哼,人家说的是看见我们在花坛边牵手。”
他笑容很淡,仔细观察她冻伤的手指,不说话。
“你总是偷偷牵我的手,说不定读书那会儿,也被熟人看到过。”她拍他肩膀,竟在十年后担心往事,“该不会真的有吧?”
谢观棋平铺直叙地说:“应该有。”
教学楼后的车棚四面透风,一处暗一处亮,那天他们出来时将近十一点,已经过了晚自习下课人流最多的时候。她的脸埋在围巾里,原地轻轻蹦跳暖和身子,等他开锁拿车。
两人站在不起眼的远光处,她挪着步子近他身侧,在他弯下腰时,两只手悄悄伸入他口袋里,眼眸立马弯起来。
他回过头,她笑着呵出白雾:“好冷哟。”
“还在学校。”
“我们又没有牵手。”
谢观棋低头看一眼,目光越她头顶和愣在后方的张昱对视,静了半晌,突然握起口袋里那双手,合掌搓她手背手指。
秋露显然一怔,难得有说话结巴的时刻:“还、还在学校。”
“我送你一对手套,免得你长冻疮。”他恍若未闻,只问,“还冷吗?”
她挪得离他更近了些:“冷。”
那双灵动的大眼睛,让他想到学校后门那只爱趴在围墙上晒太阳的小猫。
“再帮你搓一下。”他低声道。
几分钟后,谢观棋用余光送走待不下去的同学,眼瞧着她的尾巴又要现形,温度从她手上褪去,示意她上车:“回家吧,周日就去买手套。”
……
这么多年,那双眼眸里的情绪还是一目了然。谢观棋回视她不善的目光,付之一笑:“如果我是大骗子,你就是小骗子,骂人也讨不了什么好处,下次不许说了。”
“凭什么?你是你,我是我。”
“你之前不是说,我是大混蛋,你就是小混蛋?”
“那不算。”
他和她说笑:“不管是什么,我们都是一类,不然未来的小小猪岂不是杂交?”
“哎呀。”秋露抽出手,抓起毯子砸向他,起身绕过他时被捉住手腕拽到他腿上,熟悉的男性气息和力量制住她,见他半垂眸盯着嘴唇的位置,她的心跳比暴雨声还急。
两人的婚姻即将步入第四个年头,周围人也旁敲侧击问过他们,准备什么时候迎接家庭新成员。最近他总爱提“小小珠”这个词,她就在想,这是不是某种暗示……
“别把手上的药蹭掉了。”他扳过她的脸,更热更近的呼吸落她人中,若即若离惹得她心痒,再次扭动时,他直接堵住她的唇。
秋露心跳震着耳膜,搂着他脖子喘气,小声问:“小小珠什么时候才会来?”
“不知道啊。”谢观棋低低地笑,阖眸蹭她脸颊,“多亲亲小珠,说不定就来了。”
……
短剧上线前几天,伍通重回工作室办公。
秋露根据意潮的安排,在写匹配矩阵号调性的导流文案,将内部文案粉导入平台转化成短剧粉,同时会在平台开放当天测试转化率和接粉率。
三人互不干扰,却又相互影响。伍通在大厅里来回踱步,秋露敲敲停停,为了给躁动的心找安稳的落点,她打开小化的对话框。
lu露:未来我们的项目还会遇到解散的问题吗?
她安静等待几分钟,那边回复:不知道,未来的事谁也无法确定。
她说了实话:我担心短剧效果不好。
今天是嘴巴被亲肿的老公:影响短剧效果的因素有很多,内容,拍摄,模式,还有决策,你的工作只是其中一环,不要有太大压力。
隔了会他又说:任何项目在进行的过程中都会遇到难以预料的问题,我们能做的,就是打好基础,关关攻克,总结经验,力求更好。
伍通重新落座,桌下的脚踹向白焰,又看着秋露,欲言又止的模样让她的心再悬高几分。
她甚至在想,要是老板再说丧气话,要用什么措辞安慰他……
下一秒,伍通神情严肃地开口:“你们说,我求婚当天要不要请个乐队来暖场?至少跪完后不会太尴尬,毕竟我也一把年纪了。”
一秒两秒无人说话,他眼神催促。
白焰抬手:“我有门路,我朋友认识驻唱乐队,今晚就问问他。”
伍通满意点头,目光投向秋露。
秋露默了半晌,艰难又郑重地挤出一句话:“我觉得可以。”
“好,那就这么定了。”伍通双掌合击,舒畅地笑了声,“当天你俩得来啊,看见熟人我安心点。”
她偏头偷偷瞟一眼,白焰电脑屏幕的右下角竟然在播放游戏比赛。
原来只有她的沉默是因为工作。
秋露重新点开谢观棋的对话框,心平气和地说:人各有命,工作成就也是命里的一部分,我不强求了。
他很快回:嗯,我在想事情。
她问:什么事?我能帮你吗?
他说:我在想,今晚要给小猪喂什么饲料。
她纠正:是小珠,不是小猪。原来你一直都叫我“猪”,那你就是大猪。
秋露叉掉对话框接着写文案,八分钟后点开小箭头,风平浪静看得她不爽,意图引起他的注意。
一条:大猪,猪头,我的男仆谢观棋,命令你快点回我。
二条:不回我,今晚继续把你的嘴巴亲肿,不对,亲得更肿!
又过去五分钟,他的对话框依旧无动静,她心想应该真的在忙,便放弃骚扰他的想法,右下角的小图标突然开始闪动。
一个意想不到的群组。
阿宇:男仆谢观棋(坏笑)。
皮皮:嘴巴亲肿(奸笑)。
赵依景:亲得更肿(色)。
秋露:……
三个人三句话,像一人朝她身上扔了个火把,烧得她又热又麻。
皮皮:我们小组在开会,谢总监的电脑投屏,不小心就……
赵依景:每分每秒都很甜蜜啊(害羞)。
阿宇:我说棋哥今天的嘴唇怎么这么性感,秋露你真猛啊哈哈哈哈!
秋露几次闭眼,艰难地应付三人的轮番轰炸,群组隔了四十分钟才彻底安静下来,直到谢观棋的头像出现,她郁闷地点开一看。
两条信息都被他引用。
一条:遵命,猪猪公主。
二条:好的,想亲就亲。
……
几日后,宁城气温再降四五度,寒潮来临的同时,也带来了一个热血澎湃的消息。
短剧上线后的效果,比预想中的情况要好,好得多。
意潮开创小说项目时,曾因矩阵号导粉受限,免费变为付费的模式转变等诸多问题,项目宣告暂停。在文案导粉率10%是良好,20%是优秀的情况下,视频文案的导粉率已经突破50%,付费率也高出几倍不止。
短剧推出一周后,朱荣与从京都飞宁城,连夜约见伍通。
“他们对前期的效果很满意,目前提出两个方案,一个是增加每部剧的剧集数,时长不变,这个在合同里有。另一个是调整内容风格,不再只做下沉市场,把面向群体的范围上下扩大,这样可以在更大的渠道上投放,不过有一个问题就是,他们希望模式不变,还是做1分钟1集的短剧,这个目前还没有团队做过。资金的事我会去谈,明天要约意潮的负责人见面……”
落地窗外是沉沉的夜色,两点猩红起落指尖,一燃就是大半宿。
城市的另一个角落,女人披着外套挑灯书写,落笔后将信纸折两次,塞进信封用卡通贴纸封口,装入盒后揿灭灯盏。男人似已熟睡,她小心翼翼挨他躺下,再当一次偷吻小贼,一只手臂突然将她搂入怀里,低头掠夺她的氧气。
窗外寒风瑟瑟,万家灯火便是人间。
***
年前,项目组里组织一次庆功聚餐,地点定在跨区的一家高档酒楼。创汇三人抵达的时间尚早,秋露独自穿梭在楼下各式美食店铺里选购一番。
原路往返时,遥遥见一辆黑色轿车里下来两个人,周凯歌和赵依景。她正想上前打招呼,却见周凯歌捉住赵依景手腕拽她入怀,两人在傍晚暗沉的天幕下吻了许久。
回忆往昔种种,倒在这几分钟内把这一幕想通了。秋露一口一口咬着蛋糕,饶有兴趣地观赏俊男美女车旁热吻。
“这是什么蛋糕?”有人问。
她下意识看一眼,回答:“抹茶慕斯。”
“好吃吗?”
“非常好吃。”
“哪里买的?”那人再问。
“就在——”她心猛地一跳,回过头。谢观棋在她目光望来的一刹那,朝她笑了,他的身后的店铺已经亮起灯,为他披上一层柔光。
明知他也是饭局里的一员,乍然一见仍会心动惊喜。他的手覆她发顶轻轻一揉,那双鹿似的眼眸瞬间弯起,情不自禁地微晃小脑袋,蹭他掌心。
“看来今晚我可以多吃点。”谢观棋自然地顺过她拎在手里的东西,替她减负,“毕竟小猪已经吃饱了。”
秋露双手拽着他衣袖往前望,短短几分钟天色更暗,热吻男女消失无踪。
“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说完她又懊恼,意潮允许办公室恋爱吗?
“我知道。”
这个回答出乎意料。
“你又知道?”秋露狐疑地打量他,“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为什么不能?”谢观棋好笑道,“他俩的事我去年就发现了,不过两人还没对外公开,既然被你看到了,心里知道就行。”
“好哦。”她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
暗光将他的眉眼轮廓勾勒得更深,他凝神看她一会儿,含着笑擦肩而过,声音悠悠在前:“走了,笨蛋小猪。”
秋露跑两步追上他,走在右侧:“你现在说的是哪个zhu?”
“小猪的猪。”
“珍珠的珠。”
他笑,不予回应。
她不甘落下风:“我的专属男仆谢观棋,命令你今晚替我夹菜!”
“好啊,只要你愿意,我还可以喂你。”
“……”
“等会儿吃饭的时候坐我旁边,嗯?”
秋露捂着耳朵仓皇跑走,谢观棋目光追随她的身影而去,静了一静,又笑了。
***
日历用红笔再划掉一日,新年近在咫尺。
创汇提早一周放假,在等待谢观棋结束工作一起回丰城的日子里,秋露正式开启蜗居生活,每天除了写稿就是在“三个臭皮匠”群聊里沟通老板的求婚大计。
谁能想到,年近四十娃有两个的男人仿佛一夜间变回二十出头,血气方刚的毛头小子,初恋之火熊熊燃烧,写下的情诗情真意切,简直可以整理成册印成诗集。
白焰啧啧感慨:“早有这种觉悟,还会闹到离婚这一步?”
秋露总结自己每天的生活,书写爱情,旁观爱情,享受爱情。
以及……思念谢观棋。
原来古人早就将想念参透,行也思君,坐也思君,是这般幸福又怅然的感受。
深夜十一点过,谢观棋停在家门口。他为自己的犹豫感到好笑,门开后,第一时间目寻屋里某道身影,直到脚步声由远及近,才算真正有了安心松懈的感觉。
“你回来啦。”柔软的身体轻轻扑上来,回头就能看见那双擒住他心脏的眼。声音很可爱,人也是,就是可爱的背后,总要付出点观赏的代价。
秋露故意说:“我还以为你今晚不回来了呢。”
“本来是打算不回的。”他口是心非地顿了顿,“但又担心你晚餐随便吃,半夜肚子饿。”
“别把我想成女魔头嘛,我又不会吃了你。”她钻他胸前,边扭边蹭。他回抱住她,笑了下心想,这还真有可能。
将近十二点,进入夫妻夜话时间。
黑色袋子里的东西映入眼帘时,谢观棋头疼地阖眸,在长久的寂静中甘拜下风,捏着眉心笑道:“小珠,你饶了我。”
欢快摇摆的尾巴渐渐变慢,直至垂下。面前的人慢吞吞收着东西,背对他坐在床沿,侧过头还能看见那张撅起的小嘴。
她自言自语嘀咕:“这个月的心情信件都不知道写什么,因为没有开心的事。”
谢观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小香猪心情不顺,是他养猪事业上的最大障碍。他试图挽救:“我知道期待落空的感觉,咱们就不能换件事期待?一定得是这件?”
她仍旧留给他一个委屈的后脑勺,闷闷地嗯一声。
他从后搂住她,近她耳旁低声商量:“就和以前一样,我全脱,半脱,或者上面穿西装,这样也不行吗?”
秋露不言不语,手指一下一下戳着黑色袋子。
他下巴挨她肩颈处,又说:“这些衣服不太好看,不适合我穿。”
她回过头:“我研究过了,是你的size,而且说身材好腿长的男人穿起来特别性感。”
卧室的灯光映她眼眸,亮似火芯,亦如她此刻燃烧沸腾的欲望,目光贪婪地在他身上流连,他仿佛能听见轻轻吞咽的声音。
“我的天,口水都要流了。”谢观棋哭笑不得,双臂肌肉收紧,牢牢圈住她,“你是真的在考虑如何烹饪我吗?”
她郑重又失落地说:“这是我这个月最期待的事。”
对他而言,她依旧是那个被他捧在心上的女孩,但怀里的身体告诉他,这是一个一颦一笑,一扭一动,都会让他把持不住,也不想苦守的、美丽的女人。
他的女人。
谢观棋目光垂落扫一眼那个黑色袋子,闭眼再笑:“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连空气都跟随他渐沉的眼神变得安静,他的唇擦过她脸颊,呼出的气息似烈火,烧着她耳后最敏感的位置。
“绑在椅子上,让我穿着套着这些东西,都随你。”他的声音又轻又慢地勾着她,“你怎么开心,怎么来。”
……
这一夜,冰火两重天。
晨起雾浓,谢观棋从床底捡起裤子套上,找不到上衣,随手抓一件外套拢着走到阳台,把沾满水雾的窗推开一小条缝,寒风便急不可耐地钻进来。
他静立一会回到卧室,对上一双迷蒙困顿的眼,一路注视他走到床旁,好像在说:快点躺回来。
谢观棋脱了外套重新上床,搂过她腰身贴向自己。她的身体软而滑,带着暖意的香,一点点渗透着他。她的手碰到他后腰时,不满地嘟哝:“你怎么穿了裤子,脱掉。”
他笑她寻求平衡感时的小心眼,照着做了,两人在难得同步的休息日里,一起窝在床上浪费清晨的时光。
秋露还处在半睡半醒的状态,手断续地摸着他的身体:“昨晚靓靓给我打国际长途,她说过年会带安德烈回家吃饭哦。”
谢观棋侧脸贴她发丝,轻声道:“那今年应该会很热闹。”
“好期待过年,好想吃火锅,板栗鸡,豆腐酿,红烧鲤鱼……”她唇角弯弯的,他忍不住低头去吻,怀里光溜溜的人开心地动着,“我们马上结婚四年了。”
“是啊,第四年,有什么愿望?”他低声问。
“愿望就是,一起快乐地走向第五年。”
风吹散了雾,云隙光下人间万物逐渐明亮,预示着整日的晴朗。谢观棋低低嗯了声,在光尘洒落的清晨里,向她承诺:“一定。”
愿她永远开心,愿生命长久明朗。
……
回丰城的前一天,伍通在时代小广场上向周筱郁求婚。他的想法是,年前求婚,年后补办婚礼,把曾经亏欠的幸福一样一样弥补。
好在对眼前的这对夫妻而言,为时不晚。
心意相通的浪漫让感情和计划水到渠成,乐队在唱那首《你是对的人》,伍通和周筱郁在歌声和人海中紧紧拥抱,白焰藏在布偶人服装下,承受着孩子们的“围攻”,晕头转向地给路人免费发气球。
粉蓝色气球飘在灿烂的晚霞里,两个女儿围在他们腿边又笑又抱,越来越多的路人被幸福和欢愉吸引,停驻在此,送上祝福的掌声和目光,继续等一首歌的时间。
秋露也在等,她站在远离喧闹的一角,等歌,等他。
lu露:谢观棋,你又迟到了(难过)。
她在浪涌般的声潮里,盯着屏幕笑起来,嘴上爱撒娇数落,心里只期待他能在下一首歌响起时,来到她身边。
今天是会被打屁股的老公:平台有点小问题,处理得久一些,马上到,别去人堆里挤,站在旁边等我。
她说:哼,我才不会告诉你,刚才有人问我要微信。
他问: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是话不说尽,为了让他来得快点,再快点,拉她入怀时,她会抱着他说出答案:“我就跟那个人说,你等等啊,我得问问我老公。”
她得逞地笑,揿灭手机望向前方,女主唱重新上场,看来下一首歌是男女合唱,情歌无疑。
……
谢观棋一眼就看见站在台阶上的她。
她说今天有阳光,要换一身浅色干净的衣服出门,乌压压的人群里,那抹白格外显眼。
她说他又迟到,没有刻意指摘,他承认是他的错,总让她等待。
晚霞橘红似火焰,大片大片停留在天边,像红色的海。望着她跟随音乐微晃的背影,他有刹那的恍惚。
想起那天。
没有现在这样灿烂的晚霞,只有刮不尽的寒风和一轮蒙蒙的月。他终于应付完校团委老师的谈话,从晚会现场抽身赶到湖畔,她坐在四面透风的亭子里,见到他的那一刻,先笑再瞪,哼道:“谢观棋,你迟到了。”
他一句话也没说,果断拉下外套拉链,想把衣服脱了给她披上。她像寻到机会,直接扑上来钻他怀里抱住,哪有刚才的半点不满:“等你几个小时就为了抱抱你,我真是一个可爱又可怜的女朋友。”
谢观棋喉咙干涩,用外套罩住她,紧紧将她搂在双臂下:“怎么不找一个学院楼进去,避风等我?”
“怕你找不到我嘛。”
“这是我的学校,我怎么会找不到?”找的人是她,不可能找不到。
他身体的温暖包拢着她,秋露无心谈论其他,只想和他分享今天:“我来的时候去你们礼堂转了一圈,真的好大,我看见你了,但是不敢叫你,怕打扰你工作。我还听见有人在讨论你,说校会的副主席谢观棋好高好帅,嘿嘿,我当时就想,这是我竹马男朋友。”
“你们的晚会好正式,进去看还需要票,我没有票,有个男生问我是不是外校的,说在学校没见过我,学校这么多人,也不会每个都见过呀,他说带我进去,但我想着快到我们见面的时间了,就没去,直接来这里等你。”
“今天好冷哟,我想到要来见你,还是穿了新裙子,好不好看?”
谢观棋安静地听她说话,她疑惑他半天不吭声,仰起头借着湖边灯光瞧那张英挺的脸,他突然低声问:“什么样的男生?”
秋露简单描述男生的外貌,他心中了然,应该是体育部的部长。下次开例会,先点他起来回答问题。
她望着他的眼睛,心一寸寸变软,还有无法言说的怅然:“大学都读了三年,我还是后悔,当初就该更努力一点,和你考上同一所学校,虽然同在一个大学城,但也不能天天见到你。”
谢观棋反问:“你想天天见我?”
“嗯。”秋露揣摩他的话,问,“难道你不想?”
他慢慢笑了:“我想,所以,我想到了一个办法。”
“是什么?”
“等实习结束,再告诉你。”
又在卖关子。
“那我开始期待实习了。”她开心地瞅着他,睫毛微扬,身体朝他胸前挤近几分,“谢观棋,我们亲亲嘴呗。”
谢观棋单手托着她的脸,俯身。
他想,原来爱情和发烧一样,又冷又热,人会在这样的感觉里昏昏不醒,反复沉睡。两人在风里吻了很久,吻到她的身体变得和他一样烫时,他听见怀里的人轻轻喟叹:“谢观棋,我好喜欢你。”
这句话听过上百遍,无数个场景,晴天雨天,欢愉悲伤,心房颤动的感觉依旧清晰,好像又被她带回到第一次牵手的那个夜晚,小心翼翼,悸动难耐。
她总有这样的魔力,让见到她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告白当夜。
谢观棋贴着她的脸颊,阖眸道:“我也是,很喜欢你。”
只喜欢你。
……
熟悉的前奏音符跳出来时,秋露惊喜到心脏一缩,下意识在人海里寻找那个身影,即便知道他还没来,即便——像有感应一般,她转过身,遥遥见他穿过人流朝她走来,一束花连通两人之间最后的距离。
“是我喜欢的小花。”她惊喜接过,将粉色小花凑到鼻尖,神色期待地望着他,像在等他开口。
他忽地明白笑靥如花这个词从何而来。
“还记得吗?这首歌。”谢观棋读出她的内心,微笑道,“你答应陪我走完一辈子的那天,这首歌见证了我们的爱情。”
他果然记得。
秋露眼眶发热,冲他笑:“我记得。”
橙红如焰的晚霞留下蓝紫色尾调,谢观棋凝神盯着她的眼,轻声问:“三年过去了,当时的那个问题,有答案了吗?”
她眸中含泪重重点头,给他一个迟来的正式答复:“谢观棋,你很好,嫁给你的这几天,我过得很开心,很幸福。”
秋露伸出戴着戒指的右手,伸向他。
万千情绪流淌在他眼底,最后只留下一抹笑。谢观棋左手握住她的手,把她抱进怀里。
这一瞬,与过往画面重合。
余晖落人面的广场,她在突如其来的幸福中惊喜又忐忑,望着单膝跪在她面前的人,说道:“我喜欢你,我知道怎么做一个可爱会撒娇,爱你围着你的女朋友,但是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成为你的好妻子,不过我很想,一直想。谢观棋,从来没有人给过我这样的感觉,我一想到你,每时每刻都会觉得开心幸福,未来……也会是这样吗?”
当我听说有人<
无法坚持活下去时
我会抬头看一看那辽阔的天空
它们在最黑暗的晚上带给我们光芒
那一天,他深深地回视她的目光,倾尽所有的专注、认真和虔诚:“那我就把自己的心里话告诉你,秋露,你是我的精神支柱,我从来没有这样爱过一个女孩,你让我喜悦,让我不安,让我心痛,让我幸福。我一直在想,能再为你做点什么?最后我想到了,我想成为你的丈夫,一辈子为你所用,为你所有。”
他低头,从口袋里摸出戒指盒,无视红尘烟火的所有喧嚣,极为郑重地看着她,打开。
“我说的这些,都是真心话,你愿不愿意走进来看一看?看看我的真心,给我一个机会,我想成为你的依靠,让你永远开心,永远爱你。”<
我永远不会让你难过<
我的爱在这里,一直为你
因为我绝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不管
十七岁,他说:“我喜欢你。”
二十岁,他说:“只喜欢你。”
二十三岁,他说:“你愿意吗?”
秋露一遍遍揉着眼角,笑着回应他:“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
原来啊,他们的故事在一开始就写下答案,无论是十七岁还是二十三岁,自始至终,她都是这个回答。
谢观棋,我愿意。
白鸽在他们头顶盘旋飞过,有人笑着摇头,有人羡慕停驻。旁人感慨热情易逝,只要他们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是一生挚爱。
她朝他伸出手,他为她戴上戒指,她扑进他怀里,在夕阳下落泪。
有人曾说,求婚这天,是一段浪漫爱情的结尾。
秋露时常在想,婚姻究竟是不是爱情的坟墓。直到今天,她也无法很好地回答这个问题。
但是她知道,爱没有结局。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