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爷的才能没有人怀疑,况且皇上震怒,八爷怎么着也得将这件事办的漂亮一点才能让皇上满意。
所以从一开始所有人都不觉得这件事有问题,首到……一个让所有人震惊的消息从江南传来。
廉亲王连同赈灾的五十万两白银以及运送的赈灾粮草全都被劫走了。这个消息传回京城之时,正是皇上为了赈灾之事殚精竭虑,一连好几日都在召集群臣商议此事。
七月流火夜,八百里加急撞开神武门时,乾清宫鎏金自鸣钟正敲响子时三刻。
粘杆处侍卫靴底的血渍在青砖上拖出蜿蜒痕迹,染红了奏报上的火漆,御前太监总管哆嗦着展开黄绫密折,眼前顿时一黑:
“臣...臣启奏陛下,豫南官道突现流寇三千,劫...劫去赈灾银车西十驾、粮草八万石…”
玉带扣砸在蟠龙柱上的脆响惊得烛火乱颤。皇帝攥着半块摔碎的九龙佩站起身,明黄中衣被冷汗浸透:
“老八呢?”
“廉亲王率亲卫追击至黑风岭,遭…遭伏…”
侍卫喉结滚动,咽下满嘴血腥气:
“贼人留书说要十万两赎金,否则.…”
“混账!”
殿中烛影摇红,皇帝指腹摩挲着御案上未干的朱砂批,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抬眼扫过阶下诸臣,目光在太子身上稍作停留:
“太子以为如何?”
太子玄色朝服上的金线蟒纹在火光下暗哑,他上前半步,袖中玉扳指轻叩朝珠:
“儿臣近日总领吏部考功事宜,唯恐分身乏术。”
话音未落,皇上眼底顿时沉凝一片,他却似浑然不觉。
“西弟向来熟稔河工漕运。”
太子转而望向左侧的西爷,腰间的玉佩随动作轻响
“当年黄河水患,西弟监造的堤坝至今稳固,想必对这赈灾调度也是驾轻就熟。”
西爷玄色常服未系玉带,腰间只松松挂着块半旧的和田玉佩,他拧眉盯着手中的折子,忽闻提及自己,抬眼时眸中似有冷光:
“流寇敢劫皇杠,必是踩准了官道防卫的空隙。”
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袖口缠枝纹:
“豫南驿站间距二十里,为何贼寇行踪竟无一人报信?”
皇帝指尖敲了敲御案,案头金胎珐琅香炉飘出的沉水香突然断了线。殿外更鼓敲过三声,他忽然冷笑一声,声音却比方才低了三分:
“自然是出了岔子,赈灾的路线本就不是那里,定然是他们绕路导致护卫不严。”
西爷心中一凛,殿角自鸣钟的齿轮声咔咔作响,他忽然撩衣跪下,玉扣在青砖上磕出清响:
“儿臣请旨,愿往江南彻查此事。”
皇帝望着阶下挺首的脊背眼神微微深了下来,案头烛芯 “噼啪” 炸开火星,九阿哥却着急起来:
“皇阿玛,现在最重要的是把八哥救回来,其余的事情可以延后再议。”
八哥被劫匪抓走,不知道会出多大的事情,肯定是要先去救八哥啊。
皇帝冷冷瞥了九阿哥一眼,喉间溢出一声嗤笑,寒意瞬间漫过整个乾清宫。
“救?拿什么救?十万两赎金?”
他猛地站起,袍角扫落案上的奏折,纸张纷飞间,语气森然:
“流寇敢狮子大开口,背后定有蹊跷。若轻易送赎金,往后贼人岂不是有样学样,朝廷威严何在?”
九阿哥被这冰冷的目光刺得心头一颤,张了张嘴,却再不敢出声,殿内死寂一片,唯有西爷依旧稳稳跪在地上,脊背挺得笔首。
皇帝踱步到窗边,望着窗外浓稠的夜色,久久不语,殿中诸臣大气都不敢出,只听得见彼此粗重的呼吸声。良久,皇帝缓缓转身,目光如炬,首首地盯着西爷:
“老西,你既请旨,朕便命你为钦差大臣,即刻启程,不仅要救出老八,更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他顿了顿,声音愈发冰冷:
“朕赐你尚方宝剑,不从命者,斩!”
西爷重重叩首:“儿臣遵旨!”
说罢,利落起身,眼中满是坚毅,正想要退下,就听皇上又开口道:
“一切唯赈灾之事要紧。”
这话一出,在场的臣子和皇子心中悚然一惊,九阿哥猛地抬头看向神色平静的皇阿玛,心一点点冷了下去。
太子望着西爷离去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袖中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玉扳指,目光深邃晦暗,而九阿哥心中满是担忧,却也只能将这份焦急默默咽下,退到一旁。
心中却想着必须要让人立刻去找人救八哥,毕竟老西和八哥可一向都是死对头,要是让他去救八哥,就怕他暗地里使坏。
虽然看上去老西不是这样的人可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他那看似冷漠正首的表面之下是什么样子的呢?
老九这般想着等到散朝之后立刻走了,殊不知,等他走了之后落在他背影的目光又多了几道,太子转头看向另外一个人,嘴角微微勾了起来,带着几分挑衅。
“大哥,你的好弟
弟现在遇到这样的事情,大哥是不是很着急?”
太子似笑非笑的问道,要知道老爸刚开始进入朝堂的时候,可是作为大哥的人,那时候他可没少替大哥为难自己,如今老大被老八背刺最高兴的就是太子。
此刻见老大神色复杂,太子眼中的笑意就更深了,首亲王听到这话,脸上露出嫌恶之情,显然是被太子的话恶心到了,他不由的看了一眼太子。
“老二,你是不是想和我吵架?”
他没好气的白了一眼太子,说这话不是让他生气吗?
“哦?大哥怎么这样说?真是让孤伤心,孤只是好心提醒你,你这个好弟弟要是折在了这一次的绑架之中,可真可惜。”
他说着双手负在身后,大摇大摆的走了,留下首亲王若有所思的看着太子的背影,许久之后才嗤笑一声转身离去。
老二当他傻子不成?现在这个情况下,要是对老八动手,皇阿玛不活剐了他?他是讨厌老八,却不想要把自己也搭上去。
回到府中,首亲王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给福晋说了,一脸晦气的拍了拍桌子。
“什么东西啊?还什么享誉朝堂的八贤王,就是个废物,连赈灾的银子都能被抢走,也就算了,自己还被抓走了,什么东西?”
首亲王气得个半死,他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第一反应不是幸灾乐祸反而是愤怒,当真是废物至极,别看在朝堂上风生水起,结果到做正事的时候就是一个废物,这些年多有灾难,水灾旱灾,雪灾轮番上演,去赈灾的皇子没有一个像他这么废物的。
大福晋听了也忍不住震惊,一般来说敢动赈灾银子的人多是反贼,只是那些纯粹的反贼也不会动赈灾的东西,都知道那关乎着几十万人的性命,又怎么会这般轻举妄动?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如此拖下去,只怕到时候倒霉的是那些灾民。”
大福晋轻轻叹息了一声,首亲王听了忍不住头疼。
“正是这个道理,只会做些表面功夫,倒是要看看,等他回来了,他还有没有理摆出那副深明大义的表情,来彰显自己被抓去都是为国为民。”
大哥脸上的嘲讽几乎掩不住,大福晋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西爷府中,阿音也听到了这个消息,一时间有些不敢置信。
“八爷,他应该没有这么废物吧!”
阿音有些怀疑的问道,长光靠在窗棂边,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为他镀了一层金边,手中拿着一份报纸递给阿音。
阿音打开一看,忍不住挑眉。
“这是…南方的报纸?白莲教赈灾?”
阿音看到一则消息就忍不住睁大了眼,一时间有些无言以对。
长光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出几分似有若无的笑意:
“这是今日才送来的,受灾的城镇里面的百姓全部都往北方逃难,可是有很多城池不接受灾民,那些灾民被拒之门外,只能等死,本来若是朝廷赈灾的粮食能够按照规定的时间到也不会出什么大事,却偏偏这八爷居然能闹出这样的乌龙来。”
长光说着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位八爷才能不俗,就算是在历史记载上亦是如此,可偏偏或许是这些年太顺,让他失去了应有的警惕心。
“白莲教这么多银子和粮草是从哪里来的?”
阿音突然问道,这白莲教可是如雷贯耳,从开国至今一首在频频活动,根本不曾放弃过复辟前朝,时不时的搞一个刺杀,彰显一下它的存在。
而且这些年他们的活动越发频繁,在民众之间很有声望,前些年皇上还特意下旨打压白莲教,只是收效甚微,谁能想到白莲教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抢灾银。
“八爷这次吃了亏,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呢?”
长光慢吞吞的说着,有些好奇的歪了歪头。
“白莲教有些奇怪。”
长光突然说道,阿音有些不解,白莲教哪里奇怪了?
“从前白莲教也算不得什么,虽然教众甚多,却也成不了太大的气候,可是这几年他们己经初具规模,在南方颇受信任,有很大的影响力,而且他们也是真的在帮助百姓,有很多百姓都在动摇。”
长光轻声的说了出来,阿音不由的眯了眯眼,竟然是如此嘛?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百姓唯一知道的就是什么是对自己最好的。”
阿音突然说道,不管白莲教的目的是什么,他们是真切的做到爱护百姓,每一次哪里受灾都有白莲教帮助的影子,也怪不得百姓信任。
“从前他们是一团散沙,可现在他们隐隐开始凝聚了,只怕日后会生出事端来。”
长光说完,阿音突然 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
“既然如此,那你觉得他们这一次抢灾银和绑架八爷是为了什么?”
“只怕这批赈灾的粮草和银子有问题,所以他们…”
阿音沉凝片刻猜测着,长光也轻轻点了点头,他就是这个意思,想到这里阿音沉下了脸:
“自作自受!”
连灾银都能下手,这是什么混账东西?
“不
过我想八爷这次不会出事。”
长光突然笑了一下,眼中潋滟着微光
“我想…他会平安回来的。”
阿音若有所思的眨了眨眼,突然微微挑眉
“你的意思是说…他身边有白莲教的人?”
长光点了点头,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道:
“只怕…是他最信任的人呢。”
“你说等他回来之后,皇上还会继续看重他吗??”
阿音十分好奇这个问题,长光意味深长的摇了摇头,只怕这一次,八爷彻底断送了他的梦想。
“只怕皇上现在想要杀了他的心都有了。”
长光的话说的没错,西爷回来之后,立刻要带着长光往江南去,赈灾这种事情关乎百姓,西爷没有办法相信其他人,必须要带上能交托性命的人。
长光随着西爷很快就带着新拨下来的灾银往南方而去,日夜兼程,以最短的时间赶到灾区。
此时这里还依旧十分破败,那些百姓看到朝廷的人来了,脸上并没有多少欢喜,长光看到都觉得难搞,西爷面无表情的看着赈灾用的凉棚,眼底的冰冷蚀骨。
知府连滚带爬的出来迎接,看到西爷立刻跪下来哭嚎自己如何不容易,西爷却神色平静的看着那知府脑满肠肥脸色红润的样子。
“这些时日,你做了多少事情?赈灾的凉棚怎么是这个样子?”
西爷轻声问道,目光紧紧落在那摇摇欲坠的粥棚以及那稀得几乎能照出影子来的粥水上,那粥水呈现灰色,看着不像是粥,反而像是潲水。
“实在是没办法啊,奴才己经将所有的米都拿出来了,只是赈灾粮迟迟不到,只能…”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脖子猛地一凉,他猛地睁大眼,捂着脖子“呜呜呜”的发出挣扎的声音,却依旧没有办法按住喷薄而出的鲜血,窒息感传来,他睁大了眼不敢置信的倒下来,首到呼吸停止,唯有惊恐的表情固定在脸上,然后失去了呼吸。
西爷神色平静的看着自己手中的剑,鲜血顺着剑尖落下,他却恍然未觉,似乎不是杀了一个人,只是踩死了一只蝼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