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现在知道了,也知道媳妇儿和孩子们做得没错,瞒着愚孝痴傻的自己是当时最好的法子,否则这个家永远都分不了。
心里什么都懂,却仍旧为这份不信任而止不住的难过与痛苦,这个家,只有他是格格不入的。
“回家吧。”
几乎是比叹气还要淡的声音,像是丧失了所有生气。
盛忠远不再辩驳了,可他的表情也没有释然,只是一脸麻木地松手解拴在树上的牛车绳子。
气氛沉默,岁岁缩在大哥的怀里,身体随着牛车的颠簸而晃荡,感觉心也起起伏伏的,并不开心。
他望着爹沉默孤单的背影,知道爹在难过。
兴许这种情绪是要自己消化,自己调节的,但岁岁见不得家人的悲伤。
他从大哥怀里挣着小手小脚爬出来,在盛遂禾跟何秀英四只胳膊的保护下蹭到盛忠远旁边,软乎的小身子贴过去,仰着脑袋观察爹的表情。
爹绷着嘴巴,眼神直视前方,许久都不眨一下。
岁岁在颠簸中晃悠悠地站起来,把爹当柱子一样扶着,盛忠远还在气头上,可是瞧见岁岁这危险的动作,余光还是瞥了过去,呵斥道:“动什么动?”
岁岁没有被骂生气,站起来抱住了爹的大头,小脑袋贴在侧边,玉白的脸蛋温温热热的,和包子似的热乎。
“大伯,窝爱泥呀。”
小家伙的声音一向奶气,此时再一撒娇,更是乖软得不行。
只是这话实在不能叫人消气。
他是哪门子的大伯?!
盛忠远生气归生气,却没有到丧失理智的地步,毕竟岁岁还不满三岁,懵懂又天真,他怪谁也不能怪岁岁瞒他。
“哼。”盛忠远从鼻子里哼了声,目光下移,看着卖乖也没卖到点上的小家伙,闭着嘴没说话。
这个小叛徒跟墙头草似的,见风就胡乱使舵,这么一句肉麻的爱来爱去都不晓得跟几个人说过,他才没那么容易就原谅。
岁岁蹭着爹的大脸,才蹭了两下就觉得不舒服,爹的脸和麦穗一样刺喇喇的,一点儿都不软和。
小家伙自发地挪开小脑袋,抓了抓痒痒的脸蛋,换了个地方贴。
感觉到岁岁挪到了身前,盛忠远怕他掉下去,两条大腿不经意地拦了拦,接着一低头,就看见岁岁毛茸茸的小脑袋从胸前钻了出来,胳膊一搂,仰着白净可爱的脸奶声奶气地重复道:
“大伯呀,岁岁爱泥。”
眼睛清澈无辜,水汪汪的,好像在要一个相同的回答。
盛忠远绷着脸,“谁是你大伯?”
“爹系大伯。”
岁岁看了看爹的表情,好像反应过来为什么他这么努力爹还生气了,连忙开口哄,“窝爱爹,娘、大哥和哎哥哎姐都爱爹。”
后边的何秀英等人没有岁岁这样的厚脸皮,让他们说一个“爱”字比登天都难,此时更是眼神游离,不敢附和。
盛忠远没听见其他人说话,心想也就小儿子是真心实意地爱他,其他人恐怕只会嫌弃他。
人在气头上就容易钻牛角尖,任何细节都会被过度解读,盛忠远赌气似的觉得家里人不说话就是讨厌他,排斥他。
岁岁见爹还是不说话,小手扒着爹的一张粗糙大脸,仰着脑袋问,“爹也爱窝们,对不对?”
什,什么爱不爱的?
盛忠远听了只感觉一股热气上涌,说疼爱媳妇孩子还行,可偏偏一个“爱”字拆出来就让人这么难以说出口,连回答个“对”字都让他感觉剥去了脸皮,浑身没穿衣服似的羞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