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忠远回了神,望着三弟的脸,即使过往有再多不快,此时还是涌上了浓重的不舍。
“老三,哥这一趟要去很久。”不是一两个月,而是数年,甚至数十年。
以后再也没有抬头就见面打招呼的日子了。
盛忠仁没体会他的失落,只当是说盛遂行治病的时间久,就笑着道:“能治好病,那再久也值得。”
大哥还是无法释怀的样子,但买票的人多,没时间再给兄弟俩告别叙旧,况且盛忠仁也要回村干活儿,才能不被记成旷工。
“大哥,快去吧。”
盛忠仁催促着,把行李递到了盛忠远手上,还另有一个小包袱。
“爹,咱们得去买票了,晚了就没票了。”盛遂禾也拉着他的衣袖提醒,盛忠远呼了口气,挥手让三弟回家,然后转身和妻子孩子挤进了售票口的人群之中。
盛忠仁最后看了一眼,驾着牛车往回赶,他不知道大哥对他说的很久竟然会是之后的一辈子。
……
赶巧买了最后的票,一家人慌里慌张地赶去候车厅,坐在木条椅上歇脚。
买票的人也忒多,那都不是买了,根本就是抢。
也没什么队伍可言,售票员的小窗口面前能一下子站四五个人,还有无数只手从后面越过,直直地朝窗口伸,就等着售票员将票递出来。
幸好这年代的人都见惯了这样人挤人的场景,对于怎样把住自己的位置也很有一套,盛忠远腰身一弯,几乎将头伸在窗口里面,双手撑在玻璃上,高声冲里面喊四个大人两个孩子,里头的售票员被这样盯着也觉得吓人,飞快地就将票递了出来。
大人是全票,盛遂禾这样的孩子是半价票,至于岁岁这样的小矮个儿,连提都不用提,能免费坐火车。
到京都路途遥远,一张全票就要十五块钱,加上他们家人多,光去一趟的票钱就花了七八十,乡下人省一省,一年的开销也就这么多。
所以才说以后再难返乡,这么贵的票钱,不是谁都舍得出的。
刚才是盛忠远去抢票,何秀英怕他不中用便在旁边帮着挤人,盛遂香跟盛遂行则找了个人少的地方看好弟弟妹妹,车站人多,要是被拍花子拐走了,都不知道该上哪儿去找。
岁岁是最要紧的,本身就长得白净可爱,穿得也干净漂亮,搁人群里最是显眼,而且拐了他也不用多花票钱,拍花子抱了人就跑,一趟车走了,谁都找不着。
盛遂禾看过许多小孩子被拐的新闻,因此这时候最警惕,岁岁说想下地走两步都不行,会被二姐恐吓,说大坏蛋等着抓他卖钱。
岁岁听完就不敢下地了,紧紧搂着大哥的脖子,怕自己被坏人抢走了。
等到票到了手,盛忠远坐在椅子上,抹了抹额头热出来的汗,喘气呼哧道:“俺的天爷嘞,这咋这么多人?”
“回家过年的刚好到了回去的时候。”盛遂行边说边给爹递了个水壶解渴。
这年头农村人是没什么路可走,不能打工不能做生意,去趟别的地方还得在生产队开报告,不然寸步难行,但城里人不同,他们的机会多,不少人能在外地找到工作,还有些大老远来看望知青儿子或女儿的,都需要长途往返。
总之,坐火车的人其实一直都不少。
在候车厅歇了半晌,盛忠远大字不识,看不懂这里头的构造,喇叭更是喊得他迷糊,他看看车票又听听广播,时不时就探头朝外面瞧,生怕火车趁他不注意偷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