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无法完整拼起的回忆
苏瑾谙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失控，那种钝痛和空乏感像是从骨头里渗出来的，无声地告诉她—她快要走到终点了。
可她舍不得。
她舍不得这场还没画完的对戒。
舍不得那段再也无法完整拼起的回忆。
更舍不得他。
那个她曾那么深、那么久、那么坚定地爱过的人。
她不敢问贺晓顾承泽的近况。
她怕听到“他已经适应了新的生活”“他没有再提起你”“他梦里也不再有你”。
可她心里明白，林清浅不会让他再想起她，她一定已经做了最彻底的处理，甚至可能再次篡改了他的神经识别，强化了那套“情绪排斥机制”。
从此之后，他可能再也不会因为她的名字动心，不会因为她的作品流泪，不会因为她的背影停下脚步。
她不在他梦里了。
她只是现实里一个即将死去、被他遗忘的陌生人。
“你睡不着？”
贺晓的声音轻轻从门口传来，她手里端着一杯刚泡好的蜂蜜水，温热的香气飘进来，驱散了一点病房里的冰冷。
苏瑾谙回头看她，声音很轻。
“你还不睡？”
贺晓走到床边，把水放下，看着她脸色苍白如纸的模样，心口阵阵发紧。
“我想了很久！”
“我们再不出手，可能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我不是说你，我是说我！”
“我不能眼睁睁看你这样被抹去！”
“我不能等着看你死！”
“我哪怕做点什么，哪怕最后失败，我也不能就这么放过他们！”
苏瑾谙看着她，许久才轻声问。
“你想做什么？”
贺晓没直接回答，只是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
那是一张黑白监控截图，照片里，顾承泽站在林氏大楼的顶层，面无表情地接受一个看似普通的脑部扫描，而在他后脑的衣领下方，一道细线若隐若现。
“你说过，林清浅给他植入了芯片！”
“我查到了那家实验室的资料！”
“我联系了她的手下一个负责通讯中继的工程师，他欠了我人情，我用一些手段拿到了最新的控制图谱！”
“顾承泽现在的芯片—已经升级到了y—173版本！”
“这个版本不仅能主动屏蔽旧有记忆，还能生成新的人格标签，也就是说……”
“就算他记得你，他的大脑也会自动告诉他‘这个人是危险的，是陌生人’！”
“你说，这是不是够绝？”
苏瑾谙没说话，手指却慢慢攥紧了被角。
“我联系了林氏的一个保洁阿姨，她说最近有一个地下手术室重新启用了，送进了一个特殊病人，她不知道是谁，但她说整栋楼的信号在那段时间被屏蔽了两次！”
“还有一次，是你晕倒前一天！”
“你觉得，这是巧合吗？”
苏瑾谙看着贺晓，眼里终于泛出一丝恍惚的光。
“你想让我去找他？”
贺晓顿了一下，点头。
“我不想你就这样放弃！”
“你一直是那个最倔的苏瑾谙！”
“你为了他撑过那么多夜，撑过手术，撑过一个人蜷缩在急诊室的地板上……你怎么就到了现在，说走就能走了？”
“你不欠他！”
“你欠的是你自己！”
“你至少得再让他看你一眼，清醒地看！”
“你不配被忘！”
这句话像是一巴掌扇在苏瑾谙的心口上。
她闭了闭眼，许久之后，轻声说。
“那就去！”
“让我见他一面！”
“就一面！”
与此同时，顾承泽站在林氏的私人医护室里，窗外的光照在他脸上，映出一片阴影。
他的表情冷静得近乎麻木，医生在他身后整理设备，他一言不发。
他已经习惯了这一切。
每天定时接受脑部调节，每晚入睡前注射情绪平衡剂。
他的生活被安排得井井有条，不容他有丝毫偏离。
他偶尔会觉得奇怪，比如在翻阅一组设计图稿时，突然心跳加速，手指发凉；比如路过某个街角，会觉得似曾相识。
他知道自己丢了点东西。
但没人告诉他是什么。
林清浅说，是他小时候的幻觉太强烈，留在大脑深处未被清除；医生说，是脑神经重建过程中的正常幻影。
他没有多问。
他只知道，他不再做梦了。
“顾总！”
医生轻声提醒。
“今天的调节完毕了，建议今晚早点休息！”
“还有两天的出席安排，您需要保存精力！”
他点头，起身。
可刚走出门，身后一个助手急匆匆赶来。
“顾总，有一个陌生人闯进了地下会客室！”
“对方是……”
“苏瑾谙！”
那一刻，他整个人怔住了。
像是被谁猛地按下了某个神经按钮，后脑一阵尖锐的疼痛爆炸般炸开。
他抬手按住太阳穴，脚步猛地踉跄了一下。
“你说……谁？”
助手一愣。
“一个女人，自称苏瑾谙，说是您朋友！”
他的眼神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
苏瑾谙。
这个名字。
这个声音。
像是一瞬间从无数梦里钻出来，在他脑海深处回响，撕扯、翻搅、重组。
那些被清空的碎片开始疯狂回涌，每一个都伴随着剧痛，每一秒都像是在用钝刀剖开他的大脑。
他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
她坐在灯下画图，笑着看他。
她生病时窝在被子里，小声说“你别怕”。
她在医院走廊抱着病历一个人流泪。
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助理伸手去扶他，却被他一把甩开。
“她在哪！”
“带我去见她！”
他此刻的声音，低沉得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的，带着一点颤，却更像是某种终于挣脱枷锁的怒。
助理迟疑了一下。
“林小姐交代过，不能让您……”
顾承泽抬眼，眼神陡然变得锋利。
“她不是你老板，我才是！”
“现在！”
“立刻！”
“带我去见她！”
林氏大楼的地下会客室，原本是供董事会高层秘密会晤的封闭空间，没有窗，没有监控，灯光常年昏黄。
此刻，这个空间里只坐着一个人。
苏瑾谙。
她坐在最里面的单人沙发上，身上的风衣湿了一角，头发微乱，脸色苍白，像是刚从一场暴雨中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