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风 作品

第79章 不记得没关系

第七十九章 不记得没关系

顾承泽知道,她在等他。

可他追不上。

梦到最后,苏瑾谙站在尽头,转身对他说了一句话。

“你不记得我了没关系!”

“我只怕你连梦里都不疼了!”

顾承泽坐起来,背心已经被冷汗浸湿,他伸手摸了摸后脑—那里早已没有明显的伤口,术后恢复良好,连医生都说他是“极其成功的重建案例”,恢复期短,情绪稳定,记忆重塑完全无误。

可他知道,那只是数据。

人不是程序。

数据可以抹除记忆,但无法完全抹掉情绪。

就像现在,他能不记得她是谁,甚至不记得她的脸,但他只要闭上眼,她的气息就会从骨血里蔓延出来,让他疼得无法呼吸。

他走到阳台,披着风衣,点燃一根烟。

他不抽烟,但这些天不知道从哪学来的习惯,总在夜里醒来时想点一根。

他说不上那是什么感觉,只知道烟雾缭绕的时候,心里那团混沌能安静一会儿。

他站在那儿,很久没动,直到林清浅推门进来。

她穿着家居服,脸上没有妆容,看起来疲倦又温顺。

“你昨晚又做梦了?”

他点头,没有回头。

“还是她?”

他沉默。

林清浅轻轻地叹了口气,从背后抱住他,脑袋靠在他背上,声音像哄孩子。

“你别难受了!”

“那都是幻觉,是你大脑皮层修复过程中产生的错觉!”

“你不是说你记不起她的脸吗?”

“那就是真的忘了!”

“你之所以还疼,是因为你内心还没有放下‘忘记’这件事,而不是她!”

她像一只安静的猫,温柔地缠绕着他,力气不大,却让他一时无法挣脱。

“你该从梦里醒了!”

“她已经过去了!”

“你现在身边是我!”

“我才是现实!”

“我才是你的家!”

顾承泽闭上眼,烟燃到尽头,烫到指尖,他抬手弹开烟蒂,任它坠入夜色。

他没有说话。

林清浅在他背后等了许久,最后轻轻说了一句。

“等你准备好了,我们把婚礼日期定下来吧!”

他点头,依旧没回头。

她眼神闪了一下,然后转身离开。

贺晓站在医院楼下,电话贴着耳朵,表情冷得像要冻住。

“你再说一遍?”

“他已经被重新带回林家了?什么时候的事?”

“什么叫你不知道?他不是你们技术部亲自做的干预计划?”

“你们不是说这次干预是最后一次、不会有再生变量?”

“你们现在告诉我他又被带走了,什么意思?”

“你们是怎么保证的?!”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然后是低低的声音。

“林清浅启动了私人协议,她的权限覆盖了部分保留区域……我们……控制不了!”

贺晓咬牙,握着手机的指节发白。

“所以你们就让他彻底被重置?”

“你们有没有人性?”

“你们知道她拿他当什么?她不是在救他,是在杀他,是在掏空他!”

对面没有回答。

贺晓挂了电话,手一松,手机差点掉地上。

她喘着气,站在原地。

苏瑾谙今天又昏了一次。

是早晨,她起身要洗漱,才走到卫生间门口就突然晕倒,头撞在洗脸台上,伤口不深,可医生说,她的神经系统已经非常脆弱,哪怕是普通人能承受的剧烈情绪波动,对她来说都有可能是致命的诱因。

贺晓一晚上都守着她。

她醒了几次,眼神里一点都不慌,只是轻轻问了一句。

“他,还记得我吗?”

贺晓没有回答。

她不忍告诉她答案。

她怕她最后连那点念想都撑不住。

她怕她一知道顾承泽彻底被清空,就再也不愿睁眼。

贺晓走进病房的时候,苏瑾谙正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天。

天是灰的,医院外的银杏叶都落光了,枝桠黑瘦如枯骨,风一吹就吱呀作响。

她没回头。

她轻声说。

“你不用骗我了!”

“他不记得我了,对吧?”

贺晓没说话,眼圈红了。

“我知道的!”

“我能感觉到!”

“以前他梦见我的时候,我会莫名其妙安心一点。

现在没有了!”

“这几天,我梦都不做了!”

“就像……他真的把我放下了!”

贺晓忍着眼泪,坐在她床边,伸手握住她的手。

“你不能放弃!”

“你还有我!”

“你就算忘了他,也还有我!”

苏瑾谙笑了,声音很轻很轻,几乎听不见。

“谢谢你!”

“可惜我撑不下去了!”

“我真的,好累!”

“我活着的每一天,都像是借来的!”

“我不怕死!”

“我只是怕,我就这么走了,他连梦里,都找不到我了!”

贺晓低头,泪水砸在她手背上。

“他会记起的!”

“他总有一天会记起的!”

“你说过的,梦不会撒谎!”

“哪怕林清浅抹去了你们的所有回忆,只要他还有一丝梦境是你的,你就还在!”

苏瑾谙闭上眼,轻声道。

“那我等等看!”

“就再等一个梦的时间!”

“如果他梦不到我了,那我就该醒了!”

窗外的风还在刮,医院楼下的银杏树,最后一片叶子也终于落了下来。

苏瑾谙并没有死,只是病情愈发不稳了。

她醒着的时间越来越短,有时候整整一天只有两三个小时是清醒的。

医生说,她的神经系统已经到了极限,压迫带来的头痛不是最危险的,最危险的是她开始出现短时记忆混乱,情绪起伏会导致心律不齐,严重时可能引发神经性昏迷。

可她依旧拒绝住进重症病房。

她说那里太冷,像个冰盒子,一进去就出不来了。

她不怕死,但她怕在那样的地方死去,怕被送进去之后再也见不到熟悉的人、熟悉的东西。

她说她要留在自己的工作室,要待在她亲手布置的小公寓里,要看着那面贴满设计图的墙面,哪怕一天只有十分钟是清醒的,那也是她的人生。

贺晓没再劝了。

她陪着她,把所有药按时分类,甚至学会了如何操作她的便携注射泵,怕她昏睡的时候出现不适,随时能处理。

日子一天天过去,外头的季节也渐渐换了色。

秋末的风吹走了街边最后一抹绿色,银杏叶黄得彻底,枝桠l露着,像一双双在风里招摇的手,伸向天,也伸向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