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路口无人回头
就是那天他从旧毛衣口袋里翻出来的那张，写着。
“你说过，要给我一个婚礼。
哪怕是假的，我也认！”
他不记得是谁写的，但那行字像钉子一样钉在他脑子里。
他一度以为，是林清浅。
可他问她的时候，她只是笑，眼神一点波动都没有。
“我从没写过这句话！”
“你记错了！”
“也许是某个广告文案！”
“别当真！”
他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他看着林清浅，总觉得哪里不真实。
她太完美，太从容，像一块被反复打磨的玉，毫无瑕疵。
可梦里的那个女人，不是这样。
她会闹，会哭，会倔，会伤人，也会怕。
她会在他转身离开时追上来拉住他，哑着嗓子说。
“别走！”
会在他皱眉的时候装作没看见，背过身偷偷掉泪。
会在他记忆彻底崩坏的最后一秒，大声喊。
“顾承泽，别忘了我！”
他不知道她是谁。
但他记得，她是他唯一心疼过的人。
而林清浅，不是。
永远都不是。
顾承泽最近频繁失眠。
不是那种辗转反侧，而是眼睛睁着，一夜一夜过去，脑子却像装了水，怎么也清不干净。
白天他依旧如常出现在公众视野里，参加会议，接待客户，签署文件，所有的流程、节奏、反应都一如往常，甚至比以前更有效率，更冷静。
可没人知道，他的梦，越来越重。
不是记忆回涌，不是清晰画面，而是一种沉甸甸的压迫感。
有时他梦见自己站在舞台上，四周是密密麻麻的人，他站在最中间，眼睛盯着某一个方向，可那人始终没出现。
他等了很久，所有人都在喊他的名字，催他转身，催他笑，催他拥抱站在身旁的“新娘”。
他低头，却发现自己捧着的戒指，只有一半。
另一半，消失了。
他记得那个戒指的名字。
叫“归处”。
可他根本不知道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他问医生，医生说梦里的东西不能当真，是情绪发泄。
他说。
“可我一直梦见同一个人！”
医生盯着他几秒，试探着说。
“是林小姐？”
他摇头。
“不是！”
医生收起记录本，淡淡说了句。
“那你该服药了！”
林清浅坐在化妆镜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她的妆容一丝不苟，发丝从耳侧垂下，白色的丝质长裙将她的肩膀线条勾勒得精致又温婉。
她看着镜子，不笑。
门外助理小声敲门。
“林小姐，媒体已经到了！”
她没回应。
助理犹豫了几秒，又开口。
“顾先生也已经在路上了！”
她终于站起身，深吸一口气。
“开始吧！”
她已经等这一天太久。
今天是她安排的慈善酒会，表面是林氏新一季珠宝发布，实则是她和顾承泽的正式“公开亮相”—她要的，不是他站在她身边，而是他在公众面前默认这一切。
这才是彻底的赢。
她要让所有人知道，那个叫苏瑾谙的名字，早就被扫出局，那个女人的照片、过往、荣誉，所有能代表她存在的痕迹，都被掩埋在无声的泥泞里。
她不是第一次动手了。
从顾承泽第二次“失忆”开始，她就没再手软过。
她把所有有关“苏瑾谙”的关键词从顾氏所有数据库中剔除，所有员工签保密协议，不许再提一个字，连她的设计作品，也统统下架、销毁、禁止展览。
可她知道，她没赢。
至少，现在还没。
她每天晚上都会打开一份监控数据，是顾承泽的梦境记录。
虽然医生说情绪平稳，芯片无误，但她清楚，每次他梦里出现那些无法识别的模糊人影时，他都会在睡梦中轻轻喊一声“安……”
每次都没说完。
可她知道那是什么。
她怕。
她怕的是，有一天那个词说完整了，他就不再是她的了。
所以这场酒会，她非办不可。
她要把他的名字，彻底钉在她的标签上。
酒会开始得很顺利，记者们围着她拍照，她牵着顾承泽的手，笑得从容大方。
“顾先生，请看这里—”
“林小姐今天的珠宝，是自己设计的吗？”
她点头微笑。
“是我与设计总监共同完成！”
“顾先生，有传言说您与林小姐将在年内完婚，是否属实？”
她眼神扫过顾承泽，像是邀请他一起回答。
顾承泽看着镜头，淡淡点头。
“一切按计划！”
闪光灯疯狂地闪了一大片。
这一刻，她终于放下心。
她想，他已经接受现在的生活了。
可当她拉着他走向宴会区时，他忽然停住了脚步。
她转头。
“怎么了？”
顾承泽盯着墙上那块展板出神。
展板上，是本季度林氏珠宝主推的“回忆系列”。
而其中一枚戒指，赫然是几年前苏瑾谙设计的作品。
只是被稍微改了图样，名字也换了，但形状几乎一模一样。
他盯着那枚戒指，忽然心口一阵抽痛。
他伸手按住心脏的位置，脸色一下白了。
林清浅脸色一变，立刻伸手扶住他。
“你怎么了？”
“心……有点闷！”
她迅速示意助理。
“药，快！”
她一边按着他一边在他耳边轻声说。
“你最近太累了，不要想太多！”
“那枚戒指不是你记得的那个！”
“你梦见的那些，都不是真的！”
“别想了！”
“你已经忘了！”
他低头，看着那枚戒指，眼神开始变得混乱。
他明明不记得了。
他不该记得了。
可为什么看到这枚戒指，会心口发疼？
那种疼，不是身体的，是心上的。
是撕开旧伤口的感觉，是被谁活活放弃之后留下的空。
他记不起是谁了。
可他知道—不是林清浅。
与此同时。
另一边，贺晓坐在出租车上，手里握着一份文件袋。
她今天在网上看到了酒会直播，看到顾承泽淡定站在林清浅身边的时候，她差点摔了手机。
她以为他已经彻底没救了。
可就在那一刻，她突然想起了苏瑾谙之前提过的一句话：
“如果他连我的图都不记得了，那他就是真的忘了我！”
“可如果哪天他忽然看着一张图发愣，那说明，他还记得我！”
于是她找来了那份设计原稿的初版备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