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别再按回忆键了
谁在他面前提一次“从前”“过去”“曾经”，他就会皱眉。
有一次某个合作方无意提起一幅几年前的设计稿，说那张图像极了“归处”最初的灵感源时，他的脸色直接沉了下去。
“别再提！”
他说得极冷。
“那东西早就结束了！”
“我们现在走的是新路线，不需要再回头！”
“而且—”他看向那人，语气低沉。
“你不觉得，有些回忆，本来就该被彻底丢掉？”
那人噤声，再不敢多言。
那天晚上，他一个人回家，关掉所有灯，坐在黑暗的客厅里。
他点了支烟，抽了一口，头轻轻靠在沙发背上，闭上眼。
他脑海里还是会浮现出一些模糊的画面。
一个人拿着画笔，坐在昏黄的灯下画图。
一个人靠在他肩头，悄悄在他手心写字。
一个人说。
“你要记得我，不然我就不走了！”
每一个画面都不完整，每一帧都卡顿。
可他本能地觉得厌烦。
“走吧！”
“别再缠着我了！”
“你已经没用了！”
“你已经不在了！”
“你不过是个影子！”
他说着，喉咙发紧，眼眶微红。
可他不愿意承认。
不是因为他不疼。
是因为现在的他，已经不能再回头了。
他害怕那一步回头，会发现自己这些年所谓的“平静”，不过是站在刀尖上拼命维持的幻觉。
他不能再失控。
他不能再梦见她。
也不能，再爱一次。
哪怕只是梦里的一眼。
他都受不起了。
深冬的一场冷雨突然而至，毫无预兆。
顾承泽站在地下停车场的电梯口，外套上的水渍还未干透，领口微微敞着，风灌进来，透着一股说不清的寒意。
他手里握着一份新项目的初审文件，封面上某一页的设计草图不小心从中滑落，落在地上。
他低头去捡，手指碰到那张纸的那一瞬间，他整个人像被电了一下，僵住。
那纸张的触感，是某种特制的粗麻画纸，质感厚重，有细微的纹路，不算罕见，但却让他心里一阵烦躁。
手指的皮肤微微发麻，一种说不出的不适沿着神经蔓延上来，像是被强迫触碰到了某种潜意识深处的警报。
他皱起眉，手指迟疑着没有把那纸捡起来，而是缓缓后退了一步。
助理走过来，弯腰将那张纸拾起，递给他。
“顾总？”
他摇头，声音有些低哑。
“你替我处理！”
“以后这种材质的东西，不要出现在我文件里！”
“我不喜欢！”
助理愣了一瞬，然后点头。
“是！”
他不是第一次这样了。
最近两个月，他对很多特定的材料、颜色、甚至构图方式都表现出极度敏感的排斥。
最初只是皱眉，后来是情绪波动，甚至偶尔会出现短暂的呕吐、失眠、头痛等生理应激反应。
医生说，这是他长期接受“情绪替换强化治疗”之后的一种“记忆误触发应激”。
简单来说，就是他身体记得什么，但大脑不允许。
于是本能会帮他隔绝那些“危险源”。
就像现在这类画纸—他可能曾经握过很多次，画过、写过、留下过很多东西，但现在只要一接触，他就想丢掉。
不是拒绝。
是厌恶。
晚上，他在书房翻阅旧项目资料时，看到一张截图。
那是一幅画的局部，一只手握着一支铅笔，铅笔已经磨短到只剩半截。
画面中手的皮肤苍白，骨节清晰，明显是个长期绘图者的手。
他盯着那张图看了很久，起初没有反应。
直到他注意到那支铅笔上刻着几个小字。
他看不清。
却莫名感到烦躁。
他将图放大，那几个字隐约是一个名字。
他忽然感觉喉咙发紧。
“关掉！”
他低声说了一句，啪地一下关闭了电脑。
他坐在黑暗中，心跳乱了。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愤怒。
他不知道这情绪从哪儿来。
他只知道，有人想让他想起什么，而他本能地不想回忆。
他已经很好了。
他已经不梦了，不疼了，不再在夜里惊醒，也不会再无缘无故盯着某个背影发呆。
他过得干净、利落、正确，每一步都踩在安全的节奏里。
那些影子不该再回来。
某天清晨，他收到一封匿名邮件。
没有署名，没有正文，只有一个附件。
附件是一段录音。
点开后，是一段极其低哑的女声，像是压着嗓子在说话，语速慢，情绪平静。
“你现在应该已经完全不记得我了！”
“但我想让你知道，在你梦里反复出现的那个影子，是我！”
“我不是你想象出来的幻觉，也不是你脑子里的废片！”
“我是活过在你身边，陪过你，等过你，疼过你的人！”
“我不怪你不记得我！”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没骗过你！”
“哪怕你现在看到我，会觉得我碍眼，觉得我多余，觉得我让你难受！”
“我也没有骗你！”
“你只是，被教会了厌恶！”
录音结束时，他的手僵在空中。
他没有立刻关掉播放器，而是静静坐着，眼神一点点沉下去。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听完。
按理说，他应该在听见第一句话时就关掉的。
因为他说过，不再听任何有关“那个人”的消息。
她是谁，他不关心。
她说了什么，他更不想听。
可他还是听了。
听完之后，他没说话，打开邮箱，将那封邮件彻底删除。
然后清空垃圾箱。
然后重启电脑。
仿佛这样，就能彻底切断所有可能唤醒那段混乱的通道。
林清浅后来知道了那封邮件的事。
她没有说什么，只是走到他面前，坐下，将一份医疗调整报告递给他。
“最近你状态有些波动！”
“我联系了之前那位治疗师，他建议你再做一次巩固！”
“这次不是清除，是固定！”
“让你的大脑彻底建立起对某些记忆类型的防火墙！”
“你知道这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顾承泽接过报告，翻了一眼，没有拒绝。
“什么时候？”
“随时！”
“越快越好！”
第三天，他进入治疗中心。
这次不是清除，而是“定向排斥”。
医生称其为“根性重建”—一种对曾经情绪连接路径的彻底斩断和重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