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风 作品

第140章 顾承泽的沉默

第一百四十章 顾承泽的沉默

他看见几张折叠过的纸,上面是草图、线条、色块,还有几张打印出来的画作缩样。

全是“归处”系列的原稿副本。

他拿起其中一张,手忽然一抖。

纸背后写了一行字:

【你画的是我吗?】

【我也想做你画里的那个人!】

字很小,写得有些歪,像是有人边写边笑。

他一瞬间红了眼。

可下一秒,胃里像翻江倒海般一阵翻涌。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把那张纸撕了。

撕成两半,丢进垃圾桶。

他蹲下来,双手撑着地面,像是经历了一场莫名其妙的暴击。

他听见自己在喘气,像是逃过一场灾难。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反应。

可他清楚地知道,他不能再碰这些东西。

再多碰一点,他可能会疯。

而他早就不敢疯了。

他知道自己一旦崩溃,就再也回不去了。

所以,他只能选择继续厌恶。

继续否认。

继续把那些明明让他心跳的痕迹,掐灭在最深处。

雪一直没停。

顾承泽坐在办公室里,窗外是一片苍茫,白茫茫的屋顶、街道、树枝,所有的颜色都被吞没,只剩下灰与冷。

他的手机屏幕一直亮着,某个未读邮件弹了好几次提醒,但他始终没有点开。

他不是不在意。

只是太熟悉了。

那种特有的语气、字眼、格式—他已经习惯了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人偷偷地、悄无声息地寄来什么。

不带署名的画、匿名的明信片、录音、画册、诗句、纸条,或者只是一句不完整的问候。

内容都不重样,来源也都查不到。

但他知道,背后是同一个人。

只是他不知道她是谁。

不,他是知道的。

只是他的大脑现在一旦试图“知道”,身体就会不适。

手指冰凉,后脑涨痛,太阳穴绷紧,整个人像是要被抽空。

他试过反抗。

可每一次靠近那道门,身体就会先替他做出决定。

“不要打开!”

“不要追问!”

“她会毁了你!”

那封邮件他终究还是点开了。

附件是一个压缩包,名字叫“无题”。

解压后是一张画。

画面里没有人,只有一个狭窄的过道,两边是关闭的门,尽头开着一道缝,有一束光从缝里透出来。

他看着那幅画,指尖发凉。

他不知道那画里藏着什么。

但他第一反应是厌恶。

强烈的,压迫的,难以名状的厌恶。

甚至有几秒钟,他差点砸了电脑。

他关掉窗口,删除邮件,把电脑合上,站起身走到窗前。

窗外街道积雪已经厚到可以没过脚踝,他站着,看见对面有个模糊的背影撑着伞慢慢走过,动作很轻,每一步都踩在雪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突然烦躁。

他转身,低声说了一句。

“别再出现了!”

没人听见这句话。

但他说得格外认真,像是对谁下达最后的警告。

几天之后,他出席了一个品牌冬季发布活动。

活动举办地是市中心一家新开幕的艺术空间,空间不大,但布局极具审美,布展策划非常精巧。

合作方是一家小型独立画廊,主理人是个青年画家,近年因“记忆主题系列”而小有名气。

现场有不少绘画作品。

顾承泽本不打算看,只是应邀出席,按流程走完访谈、拍照,礼貌寒暄过后便准备离开。

直到他路过二楼一个角落的小展厅,目光落在一幅画上。

那是一幅极简单的速写。

一个病房,空床,窗台上放着一杯水,一本摊开的书,一个落地灯半亮着,画面的色调是一种近乎失血的淡灰,线条克制,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笔触。

角落的标签写着:无题。

他不知道为什么脚步停了。

站在那幅画前,他动也没动。

他的大脑像是被突然按下了静音键,整个世界的声音一下子远了,只有眼前这一幅画占据了全部感官。

不适感没来。

厌恶感也没来。

但他觉得自己……想哭。

没有缘由,没有引子,只是胸口那一瞬像被什么生生抽空。

他转身要走,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工作人员的声音。

“先生,您是对这幅画感兴趣吗?”

他停下。

“我们这套系列是根据匿名投稿整理展出的,这幅画被选中后一直无人认领,是唯一一个至今都没有留下任何资料的!”

“有人说,这幅画可能是某位病人画的!”

“但我们谁都不知道她是谁!”

他皱眉,低声问。

“她?”

“是的。

我们通过纸张上残留的习惯性笔压判断,这画者多半是个长期用笔的人,而且体力有限,线条收笔处都有断顿!”

“她……可能在画完这幅后,就再没画过了!”

顾承泽没有说话,只是盯着那幅画。

一秒。

两秒。

他想走。

可脚步始终没有挪动。

他突然问。

“有没有人……见过她?”

工作人员摇头。

“从没!”

“她像是把这幅画丢进我们邮箱后,就消失了!”

“再也没人找到她!”

他低下头。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在意。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生出一种错觉—

这幅画,是他见过的。

不是在展厅,不是在文件夹,也不是在任何现实的场景。

而是在梦里。

某个夜晚,他坐在走廊尽头,看着一个窗边的影子,光线打在她侧脸上,她低头写字,一笔一划,沉默得让人心疼。

他试着看清她的脸。

可每次都失败。

现在他看着这幅画,手心微微冒汗。

理智告诉他要走。

身体却不听话。

他最后还是开口了。

“我……能不能把这画买下来?”

工作人员愣了一下,旋即为难道。

“抱歉,这幅画已被永久收藏,不对外出售!”

顾承泽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身后有人低声说。

“那位不是顾氏总裁吗?他刚才是不是……哭了?”

没人敢肯定。

他确实没有掉眼泪。

只是眼眶一红,仿佛那个不该出现在他世界里的名字,又一次,在他心底翻涌而出。

模糊的、破碎的、被删改过的、被压制的。

但她仍然在那里。

用一幅画。

把他原以为已经遗忘的所有,都重新撕开了一道口子。

可他还是转身走了。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身后不远的二层平台,有一双眼睛也盯着那幅画看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