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顾承泽摇了摇头，声音低哑：“我不敢睡！”
“我怕我一闭眼，她就走了！”
贺晓沉默了一会儿，走到窗边，拉开了一点窗帘，光落进来，照在苏瑾谙的脸上，打出一层淡淡的阴影。
“你知道她为什么坚持画图吗？”她问。
“不是为了赚钱，也不是为了成名！”
“她是怕自己哪天突然走了，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她说她不是想被记住！”
“她只是怕，等你哪天记起来了，回头找她，却什么都找不到！”
顾承泽闭了闭眼，眼角泛红。
“她是从你被清除记忆那天起，就开始画的！”
“她画你们以前走过的路，你们住过的房子，你最喜欢的那盏台灯，她穿过的那件白衬衫！”
“她不是想留恋过去！”
“她是在替你记！”
“她说—‘他记不住了，那我就记住！’”
“‘等他哪天不痛了，能笑了，我就走！’”
顾承泽喉咙哽住，说不出话。
贺晓没再说话，轻轻走出病房。
病房里只剩他和她。
窗外的阳光一点点升起来，落在她的额头，映出一层淡金色的光晕。
他轻轻握着她的手，像是捧着一块会碎的瓷器。
他靠过去，低声说：“你知道吗？”
“我最近在学画画！”
“我不会，也没人教我！”
“但我总觉得，我以前是会的！”
“我画的都是你！”
“你坐着的样子，你转头的样子，你不高兴时皱眉的样子！”
“我不会画眼睛！”
“我怎么画，都画不出你看我的那个神情！”
“我梦见过你！”
“你在梦里说，你姓苏！”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你真名！”
“但我一醒来就记得！”
“我不敢问林清浅！”
“她不会告诉我！”
“可我知道，那就是你！”
“你一定就是我找了很久的那个人！”
“你不认我没关系！”
“你恨我也没关系！”
“但你别再走了！”
“你醒来，哪怕骂我一句，我都认！”
“我现在不怕疼了！”
“你让我记得什么我就记得！”
“我再也不逃了！”
“你……睁开眼看看我，好不好？”
苏瑾谙没有反应。
呼吸机依旧均匀地响着，心电监护器上的数据一条一条平稳地跳动。
顾承泽看着她那一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心里翻江倒海。
他想起太多细节。
她坐在阳台上的背影，风吹乱她的头发，她回头看他一眼，眼里藏着委屈，却硬是没说一个字。
她捧着手绘图，一笔一划修饰，一个地方改了三遍不满意，就整张撕掉重来。
她坐在他对面吃饭，喜欢把汤里的葱挑出来，然后把虾壳递给他让他剥。
这些画面，他说不出是回忆，还是梦境。
可他越想，越疼。
第二天下午，苏瑾谙醒了。
睁开眼的那一瞬，她看见顾承泽坐在床边，一只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还握着她的手。
他整个人靠在病床边，睡着了，眉头紧皱，像是梦里也不安稳。
她愣了一秒，心跳骤然加快。
她想叫他，可喉咙干涩，发不出声音。
她只得看着他。
眼眶一点一点红了。
他真的来了。
她等了那么久，放下了那么多次希望，也收回了那么多次执念，原以为再也不会见的人，此刻就安安静静地坐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低头靠在她的世界里。
她喉头发紧，眼泪一下就掉下来。
她想抬手去摸他的头发，却发现自己动不了，只能用指尖轻轻勾了勾他的手。
顾承泽立刻醒了。
他猛地抬头，眼神茫然，随后对上她睁开的眼。
两人四目相对。
谁都没说话。
他红着眼，哑着嗓子说：“你醒了……”
她点头，嘴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他伸手，捧住她的脸，眼神死死地盯着她，像是怕她再次闭上眼。
“我不走了！”
“你再也不会一个人了！”
“你走哪儿，我跟哪儿！”
“你说什么，我都听！”
“你打我、骂我、不要我都行！”
“你别再躺着了！”
她看着他，喉咙哽着，最后只挤出一句：“你终于……来了！”
话一出口，泪就下来了。
是压了太久太久的心酸，是等了太久太久的爱。
她没死，他也没走。
只是迟了太久。
可再迟，他们还是重逢了。
病房里静得仿佛能听见心跳。
苏瑾谙睁着眼，眼底的湿意没有遮掩。
她的声音轻得几不可闻：“你真的……还记得我吗？”
顾承泽握着她的手，点了点头，眼睛里满是压抑太久的情绪：“我不记得你是谁，我连自己是谁都快认不全了。
可是，我记得我在梦里等一个人，等了很久！”
“我现在知道了，是你！”
他看着她，语气温柔却坚定：“我不知道我们过去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我做过多少对不起你的事。
但我知道，我来晚了。
你现在这样，全是因为我！”
苏瑾谙看着他，眼里一片泛红，哽着嗓子笑了笑：“你没有来晚！”
“我一直在想，要是你哪天回来了，我该说什么！”
“我甚至练过几次，是骂你，还是直接赶你走，还是装作不认识你！”
“可现在你站在这儿，我什么都不想说了！”
“我就想看你！”
“看看你现在是不是还活着，能不能笑！”
她咬了咬牙，把呼吸管从鼻子里轻轻取下来，声音慢慢清晰了几分：“你现在还疼吗？”
顾承泽怔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你看我的画，看那枚胸针，还有那张耳钉草图的时候，你的手会抖！”
“你在展厅的时候，站在我作品面前，连眼神都在躲！”
“我知道你疼。
你不记得我，可你的身体还在疼！”
“你是被教会忘我的，但你忘不掉！”
顾承泽没有否认，他低头，额头贴着她的手背，像是再也压不住那些堆积了太久的悔意。
“我真的试过……想记起你！”
“我去问了很多人，看了很多画，看了很多过去的记录，可我想不起来。
我甚至连你笑的样子都想不起来！”
“我梦见你坐在角落里画图，可我走过去，你从来都不回头！”
“你是不是怨我？”
“是不是觉得我太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