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四章 再画一张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撑不住了就干脆一点?你以为这样就能对得起顾承泽?你知不知道他要是知道你现在这样,心里什么滋味?”
“他不记得了!”苏瑾谙终于开口,声音虚得像风吹过纸。
“你不用再说了!”
“他忘了不代表他心没疼!”贺晓拍着床沿。
“你就忍心让他被清洗一遍又一遍?每一次都像活剥一层皮!你知道他在控制室里抱着你喊的时候,连医生都不敢插手?”
苏瑾谙闭着眼,唇角抖了抖。
“我看到那画面我腿都软了,他抱着你哭得不成样子,一边流血一边咬牙说你是他的命!”
“你现在倒好,他刚被关回去,你就在这儿装死人!”
“我不是装!”苏瑾谙轻轻说。
“我是真的觉得撑不动了!”
“那你就放弃?”
“我只是……不想再等了!”
贺晓忽然安静下来。
她站在床边看了她很久,最后轻轻坐下,小声问:
“你想不想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
苏瑾谙没有说话。
贺晓从兜里摸出一张折得很小的便签纸,展开,放到她面前。
上面是一行歪歪斜斜的字,像是手术后刚恢复的人写的,笔迹不稳,但字很清楚。
【我一直做一个梦。
梦里她画银杏叶,她总说,风往哪边走,我就在哪边!】
苏瑾谙看了两秒,眼泪就滑了下来。
“他把这句贴在了他的床头!”贺晓低声说。
“他们以为那是他梦出来的东西,林清浅还当笑话讲,说他现在连名字都忘了还这么‘执着’!”
“他们不知道,他梦里有你!”
“哪怕不记得你是苏瑾谙,不记得你是他爱过的人,他身体还是记得你!”
“瑾谙,他忘了所有逻辑,但他的心还会为你抽痛!”
“你现在告诉我,你要放弃了?”
苏瑾谙抬手盖住眼睛,手指死死扣着额头,像是想要把那些混乱的情绪都揉进去。
“晓晓!”
“嗯?”
“你说他会再回来一次吗?”
“他已经回来了无数次了!”贺晓的声音有些发紧。
“他从没真的走远!”
“可他现在叫不出我的名字!”
“他梦里喊的就是你!”
“他现在看着林清浅的脸都不会皱眉了!”
“那是因为他把所有的疼都藏进心脏里了!”贺晓咬着唇。
“他每次发烧的时候都反复喊一个字,你猜是什么?”
苏瑾谙没有回应。
贺晓轻声说。
“谙!”
“不是瑾,不是苏,是谙!”
“他记得你名字里最难写的那个字!”
“你还觉得他忘了吗?”
苏瑾谙咬着牙,终于把脸埋进枕头里,哭得一声不响。
那天夜里她发烧了,烧得很重。
护士三次进来换点滴,她都在昏迷。
贺晓守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早上发现她睁开眼的时候,一句话没说,只是轻轻问了句:
“你想他吗?”
苏瑾谙点头。
“那你想不想他也想你?”
苏瑾谙又点头。
贺晓握住她的手。
“那你就不能死!”
“你得活着!”
“他现在不记得你,但他痛的时候心里还是喊你!”
“你不能让他痛了没人接应!”
苏瑾谙靠在床上,闭着眼,泪水从眼角滚下来。
“我听你的!”
“我不死!”
“我等他!”
“等他哪怕再忘一百次!”
“我也等他回头一次!”
“只要他回头,我就在!”
贺晓把她的素描本拿出来,放在她怀里。
“那就从今天开始画!”
“每天一片银杏叶!”
“等你画满一百张,我就带你去见他!”
“他记不记得你没关系,但你不能让他心疼的时候身边没人!”
“你要让他梦见你哭的时候,下一秒醒来就能看到你坐在那儿画画!”
苏瑾谙轻轻点头。
“我画!”
“我还在!”
“他忘了我没关系,我记得他!”
那天开始,苏瑾谙真的每天画一片银杏叶。
她的手时常抖,握不稳笔,有时候一页画了半天,到最后连线条都收不了尾。
贺晓就坐在她对面,一点点扶着她的手,帮她描出叶子最边缘那一条弧线。
“你别扶太紧!”苏瑾谙声音低低的。
“我想自己画!”
“你都画成花菜了!”
“我说是银杏就是银杏!”
贺晓忍着眼泪笑。
“是是是,你说了算!”
屋子里没什么暖气,每天靠热水袋和毯子撑着。
医生不怎么来,护士更是一天三次例行检查就走。
她们像是被从外界剥离开来的病人,安静地、慢慢地被时间丢在这栋楼的一角。
可苏瑾谙画得很认真。
她从素描本第一页一直画到第十七页,中间没断过一天。
每一片银杏叶下面都写一句话。
【他今天会好吗?】
【我梦见他了!】
【我好像闻到银杏香了,是错觉吧?】
【贺晓说他早上又发烧了,梦里喊我的名字!】
【我还活着!】
【他呢?】
【我撑得住的!】
她一天只吃一顿稀饭,吃完再躺两个小时养神,然后坐起来画一片。
贺晓每天都念他现在的消息给她听,都是从赵师傅那边传来的断断续续的信息。
“林清浅在安排顾承泽接管林家下面一个旧厂子!”
“他现在每天早上都会吃饭,偶尔还去健身房!”
“他上周晚上又梦游了,走到空房间里站了二十分钟!”
“他们现在给他看的是一个完全虚构的新回忆组合,说你是他学生时代幻想出来的投影!”
“他信了吗?”苏瑾谙问得很小声。
“他没说话!”
“那他是不是……已经接受她了?”
贺晓沉默了一会儿。
“他没有叫她名字!”
“连一次都没叫过!”
“他做梦的时候嘴里一直在说‘谙’,一次也没变!”
苏瑾谙轻轻闭上眼,点了点头。
“那我就不怕了!”
“他不认得我,没关系!”
“他身体记得我就够了!”
贺晓坐在她旁边,嗓子哑得厉害。
“瑾谙,要不要把你画的这些叶子……寄一张过去?”
“怎么寄?”
“就当是一个无名画家寄的礼物,没人会追查的!”
苏瑾谙看了她一眼。
“那我要选哪一片?”
“你选吧!”
她低头翻着素描本,最后在一页停下来。
那片叶子画得最完整,也最用力,纸张都透了背面。
下面一句话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