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伊始,万物复苏,人们都开始投入紧张的工作中去。
开学已有半月,秦望舒是英语老师,小学生的教育工作不敢有丝毫懈怠,她整日忙碌——备课,看书,忙得焦头烂额,也让她鲜少有闲暇去想些杂事。
偶尔,她也会想起半月前,她酣睡时,子顾给她打过的一个电话,朦朦胧胧中,她似乎是把电话给切了,待她清醒时是有些后悔的,不过,守着心中的那条底线,又觉自己的后悔是莫须有的。
就这么着,你盼着我,我盼着你,似乎在角逐般,看谁会再先打来电话,然后矫情的佯装无谓,当然,那个矫情之人,自是非秦望舒莫属,子顾是不隐忍自己的感情的,却也不知怎的?
这半月,他也未曾打电话给秦望舒。
f市的气候較a市温暖些许,虽是初春,却已甩掉了厚重臃肿的羽绒服。
忙碌整日后,夕阳渐渐倚在西南天,与呆立着的高楼大厦对立着,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
下午五点半,红旗小学的孩子们几乎都雀鸟归巢的被自家的父母接回家中,校门口零零落落的没几人。
秦望舒收拾好办公桌,跟其它科目的老师鱼贯走出校门,她反手捏了捏发软的脖颈,喝了一口傍晚时分街上微寒的朦胧,伸了个懒腰,试图挣脱掉一整日怪沉重的白日梦。
欲往她租住的小区方向的站台候车,谁料,一个熟悉的小身影映入眼帘。
虎子倚在不远的墙角处,踢着地面,若是有块石头,秦望舒便觉着他那么做是在踢石头,全为好玩。
然,非也。
他那是在冲地面发火呢,这小家伙。
秦望舒朝那垂着头,拿鞋子与地面“较量”的小人走去,残阳洒在他白胖的小脸上,才小学三年级的虎子已有一米五那么高了,许是家庭条件太优渥,伙食过盛,他长得又肥又壮,乍一看,还真不像个小学生。
秦望舒边走边想。
“哎呀,张虎同学,这么晚怎么还不回家呢?”
秦望舒走近,站在虎子对面,逗趣着与虎子打招呼。
虎子闻声抬头,见是秦望舒,却只看了一眼,又垂下了头。
“虎子,秦老师跟你说话呢?”
见他不语,秦望舒摆出老师的架子,尽管,她清楚,这孩子,是个小霸王,却还是不忍视而不见。
“现在是放学时间,我不搭理你,你也管不着我。”
瞧,虎子这是有情绪了。
“哟,谁惹你了,白天不还好好的吗?”
秦望舒也不恼,童言无忌嘛!
“……”虎子继续垂着头踢地面,不理秦望舒。
“这样吧,我给你家里打电话,让他们来接你。”
秦望舒擅自作着解决方案,毕竟是她的学生,一走了之说不过去。
“我妈不在家……”
虎子扬着白胖的小脸,眯眼对秦望舒说道。
“额,那你爸呢?”
秦望舒知道虎子的父母关系不融洽,也不作过多说辞。
“他这会正跟人谈生意呢,我哪有钱重要。”
虎子委屈的说着,却不看秦望舒。
“呃,这样啊!那,你不介意的话,先去老师家吧,我做饭给你吃,然后你老爸说不定就谈完生意了,怎么样?”
秦望舒闪着澄亮的眸子,对这个调皮的学生说道,尽量让自己笑得自然。
“……”
虎子还是不语,只瞪着小眼疑惑的睨着秦望舒,嘴巴嘟得老高。
最终,秦望舒把张虎带回了幸福小区,问虎子想吃什么,他倒干脆,随便。
秦望舒睨他是山珍海味吃太多,不知该吃什么,遂随便做了两道小菜。
红烧鱼,家常豆腐,再打了个蛋花汤。
本以为这虎子不爱吃,谁料,三碗白饭下肚,菜被吃得底朝天。
“虎子,你几天没吃饭了呀?”
秦望舒看他狼吞虎咽的吃相,心疼的出声问道。
“一个星期了,妈妈跟爸爸吵架走了一个星期,我白天在学校吃,晚上回家,爸爸不是叫外卖,就是给我钱,让我自己去买,外面的饭吃得我都想吐了。”
吃好喝好的虎子话也多了,遂将家里的事告与秦望舒听,却仍旧垂着头。
“这样啊,那……老师等下送你回去,你把你爸爸的号码告诉老师。”
秦望舒望着坐在餐桌对面的虎子,心生怜意,却又无能为力,毕竟,清官难断家务事。
张虎家的事,她也略知一二,听班班上的主任在办公室聊起过,好像这张总倒是会赚钱,就是作风不太好,经常与虎子的妈吵架,有一次,在学校家长会时,俩人就呛起来了,所以,这张总在外有人的事,学校的老师都知道。
她不好是非,这耳濡目染的,还是听到了些。
她作为老师,能做的,就是在虎子不想回家的时候,给他做顿饭,然后,不能多言的将他送回家,尽她老师该尽的一份责任。
“谢谢秦老师。”
虎子突然抬眸,对秦望舒笑道,白胖小脸上,未换完的牙齿,露了出来。
“不用!”
秦望舒伸手摸了摸虎子的头,轻笑着回道。
一顿饭吃完,虎子也放开了话匣子,与秦望舒嘻嘻哈哈说着好些话,并不宽敞的客厅内,回荡着师生俩银铃般的笑声。
待师生俩聊得差不多了,已是晚上八点,秦望舒问虎子拿了电话,给他父亲,也就是张总打了电话。
没曾想,他那粗心的老爸,早把虎子给忘了,在电话那头一万个道歉,却仍旧说生意还要多谈一下,问能不能麻烦她送一下。
秦望舒暗觉好笑,又唏嘘不已。
什么生意那么重要,连孩子都没回家都不知道,万一他碰上坏人怎么办?
这么大的老板,怎么就不请个保姆在家呢?这样,哪怕自己没时间,起码有人照顾他的三餐不是吗?
秦望舒甩甩头,不愿多想,收拾好餐桌,打了辆车,送虎子往张总说的——白花会所而去。
半个时辰后,车子到达目的地,虎子已经躺在她腿上睡着了,白胖的小脸,憨态可掬。
虽不忍心,秦望舒还是将他摇醒了,虎子睡眼朦胧的跟着下车,司机收了钱,扬尘而去。
远远的,秦望舒就看见张总那极具识别特征的头颅,那油光可鉴的光头在初春的寒夜格外显眼。
秦望舒拉着虎子走近,张总也眼尖的迎了过来,生意人的热情跟客套从唇间溢出。
让秦望舒意外的是,他身后站着的人竟是子顾,还有几个应该也是生意伙伴,而最让她意外的,却是倚在子顾身旁的那抹倩影,不是赵雪又是谁?
却也只那么一眼,她随即就偏过了头,与张总打着招呼。
“秦老师,你看,真是麻烦你了,这么晚了,还让你一个女孩子大老远跑过来。”
秦望舒差点没讥笑出声,这张总可真能侃,明明就是他让自己帮他送虎子过来的,这会又在这假惺惺的说什么,一个女孩子不安全之类的鬼话。
咦,怎么说呢?他这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秦望舒腹诽道,自是不敢说出的,若说了,还得了。
“麻烦倒没有,虎子挺乖的,就是张总您也别怪我这当老师的多嘴,赚钱再重要,也别把孩子给忽略了,这大晚上的,遇着坏人可怎么办?”
秦望舒点到为止的说着,这张总铁定是能听明白了的。
“是,秦老师说的对,你看,要不,改天请老师吃顿饭……”
“吃饭就不必了,赶紧带他回去吧,刚才他在车上都睡着了。”
秦望舒婉拒了张总这真假不辨的好意,将虎子推向了他。
“那行,改天再说,儿子,快跟老师说再见……”
张总拉过虎子说道。
“秦老师再见!”
虎子面有不舍的跟秦望舒道着别,跟自家老爸上了车。
“再见,早点回家睡吧!”
虎子还是由张总的司机送回家的,张总等儿子走后又去与那些生意伙伴道着别。
秦望舒暼见了子顾,也正与那张总说些什么,会所富丽堂皇的门口,赵雪挽着他的手臂,小鸟依人的立在一旁。
何其刺眼?
秦望舒如哽在喉,转身,欲抬手招车回家。
谁料,手臂被人突然拽住,回眸,竟是子顾。
“你……?”
她疑惑出声,视线绕过他,恰好对上身后赵雪怨怼的眸子,仿若,要吃了她般。
秦望舒下意识抽回手,赵雪略带警告意味的眼神让她下意识清醒。
站在他身后的,可是他的未婚妻,她秦望舒,切不可,毫无廉耻的做这种,扰人感情的举动。
“我先走了!”
秦望舒抽出手臂,决然转身。
“我送你!”
子顾又拉住她,不顾她的反对,硬将她塞进了自己的车里。
她不知道,赵雪为何没追过来,依这种状况,作为正牌女友,应该阻止子顾的追随才符合剧情的发展。
从见到赵雪立在他身旁的那一刻,心就开始暗暗下沉,浑身使不上劲,如今被他塞进车里,也是木讷的配合着,她感觉,四肢僵硬,思想混乱。
赵雪怎么在这里?他与她住一起?他与她那样了吗?这么久不联系我,是因为有人作陪了?
一连串的问题涌上脑门,却不敢问出口,怕自己在意他的心思被暴露。
索性,一路都面无表情的望着车窗外,窗外都闪过些什么?怕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自己过来的,我没跟她住一起,我把宿舍让给了她,我一直在办公室的小房间住着,她父亲在这边也有分店,他这是跟我杠上了,在我答应跟她结婚前,她是不会走的,我本想给你打电话,这种情形给你见到,我怕有理说不清,索性想等让她回去了再联系你,谁知,今天被你给撞见了。”
子顾透过后视镜偷偷观察着秦望舒,从她佯装的面瘫脸上,他还是将她的心思猜了个八九成。
不,从秦望舒的角度,他应该是全都猜对了。
秦望舒依旧不出声,盯着窗外。
一路无语,车子在幸福小区前停下,秦望舒欲开门下车,不知怎的,手似是着了魔般,明明一拉就开的车门,竟手软了好几分钟也没拉开。
子顾知她是心有所系,故作无谓罢了,毅然下车,帮她把车门打开。
秦望舒不客气的下车。
沉着脸不说话,直接无视他往小区内走,仿佛送她回来的人,自己不认识般。
子顾自是不愿让她就这么走了,长臂一伸,将秦望舒拉了回来。
突如其来的冲力让她打了个踉跄,握在她柔夷上的手掌,穿透布料与皮肤,将力道传遍四肢百骸。
手被拽住,秦望舒仍旧不肯正视子顾,就这样,她睨着小区的方向,满脸悲怆,子顾亦心疼地睨着她的侧脸。
“你别这样,你一句话不说,我真的……”
子顾凝着她的侧脸,痛苦出声。
“你让我说什么呀?”
这句话终是让秦望舒转过身,且与他正视了,眼眶,竟不争气的红了,凝得子顾又是一阵心绞。
“……”
子顾无言以对了,他期待她能说什么?
说我相信你,说刚才站在你身边的女子我信你们是清白的。
骗鬼呢,这种话,谁会信?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信,哪怕事实是他真的与赵雪毫无瓜葛。
“我没什么可说,我看到的,就是事实,当然,我也无权干涉,很晚了,我忙了一天,先上去睡了。”
秦望舒挣脱掉子顾的钳制,步履匆匆的进了小区,继而,身影在楼梯的转角消失。
子顾伫立在冷风中,掌间的柔夷消失不见,让他心生惆怅,却无计可施。
f市虽不似a市那般阴寒,在这初春的夜晚,却还是让他背脊发凉。
他没有追上去,因为,这种情形下,你解释什么,她都不会信。
赵雪都生龙活虎的出现在她眼前了,换成是你,你信吗?
掉转车头,准备回公司歇着,工作了一天,他着实乏了。
赵雪比他想象的还疯狂,在那晚与他不欢而散后,她真的是言行合一的,在他回到f市的第三天,也紧随其后的来到了这个城市。
赵家的珠宝卖场也是遍及全国,f市自是也有她家的分店,而且不止一家,她大小姐一句话,在这边的分店谋份职可谓是轻而易举。
而且,她肯定找过大哥,在她到达后,大哥的电话也如约而至。
也就是说,她来这里的事,任泽西也是赞成的。
大哥在电话里让他好好照顾赵雪,他能说什么?说我一点都不想照顾她,让她赶紧回去?
这种话,只能在心里说,要不然,可就满城风雨了。
赵雪不再礼貌客气的与他相处,而是直接搬进了他的宿舍,他能怎么办?
赶她走?说不通,名义上,她可是自己的正牌女友。
住一起?绝不可能,他不想让除秦望舒以外的女人睨到他没穿衣服的样子。
遂,他在林秘书诧异的眼光中,搬到了办公室的小房间睡,这样也好,既可以躲避赵雪,也方便上班。
然,他这个未婚妻可是做好了背水一战的准备,也不知她是否在自己身边安排了眼线,只要他不在公司加班,她都能找到自己。
他怀疑过是林秘书泄的密,却没证据,因为,好几次赵雪的突然现身,他的表情看起来不像是装的,好像也挺意外。
这不,今晚约张总跟几个生意伙伴谈生意,赵雪又准时到场。
他能说什么?而且,这赵雪还真是很有经商的潜力,那几个老总都对她赞誉有加,说他找了个能干又漂亮的女友。
他也只能活稀泥,一笑置之。总不能当着大伙的面,让她下不来台吧。
好巧不巧,这一幕,竟给秦望舒撞到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这句话就是他现在处境的一种真实写照。
即便如此,他还是拿起手机,发了条信息给秦望舒。
距离,有时候不是产生美,而是产生更远的距离。
他,不想那样,有误会,就该解释清楚。这跟自尊无关,而是爱人之间,我爱你更深的表现。
——秦望舒,我说的都是真的,不要多想,早点休息,给我点时间,我会把一切都处理好,还有……我爱你!
发完信息,车子驶进了茫茫车海,灯火阑珊处,一抹孤寂的烟火腾空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