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德生这几天脑子里转着好几件事。
收药材、盘铺面,还想把填土坑的生意揽下来。
我钱包比脸还干净,急得他直挠头。
藏云军倒是能帮点忙,也就是递根烟的份量。
要真筹钱,还得找陈江山借,可这不是又走了投机倒把的老路子吗?
夏德生强压下心头那股躁动,决定还是稳扎稳打。
日头正高时赵三柱才晃悠回来。
刚开的会净是些假大空的话,不是要抓卫生就是催学生学习,可半毛钱经费都不给。
他居然当众问上面能不能拨钱,把夏德生听得直摇头。
这姨夫真是不会看场合,难怪这些年升职加薪总轮不上他。
其实这种会就是个过场,真要申请资金哪能摆到台面上?
就算有钱也不能当众给赵三柱,其他单位的人看着不得闹意见?
夏德生巴不得学校能办好,给乡亲们谋点福利,可眼下确实使不上劲。
下午赵三柱带着他们去见老同学。
换别人怎么也得拎点土特产,赵三柱却两手空空,包里就塞了几本自己看的书。
要是他同学也是这脾性,夏德生倒觉得挺难得。
这年头还能有这般不掺利益的交情。
可不就是君子之交淡如水么。
七拐八拐,总算到了地方。
谁也想不到赵三柱这朴素之人的同学,开的医馆着实气派。
入眼一看,排场便十分讲究。
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偏老式的那种铺子。
门面是照着老式药铺整的,里面也放着一些古董字画,分门别类,每一样摆的都极为讲究。
可比上回在陈江山饭庄见着的假古董字画强多了。
从中堂望去,便可看到一副大大的对联,两行大字。
但愿人皆健,何妨我独贫!
十个大字写的龙飞凤舞,遒劲有力,显出一股老郎中济世为怀的气魄沧桑。
夏德生虽不懂得医术的奥妙,却感念着这一股子劲头。
如那日的王景明医生一样,时刻难忘,定有回响。
屋里的病人分成两排,各自看诊着实有意思。
左边那排穿粗布褂子的老百姓抓药特别麻利,个个花个两三毛钱就完事。
右边可讲究了,问诊椅垫着丝绸棉垫不说,看病那位胖爷们少说三百斤打底。
这年头能胖成这样可不多见,逐渐吃喝不愁。
老郎中给他把完脉,刷刷开了方子。
胖子直接奉上五十块钱。
夏德生藏云军不禁啧舌。
看个病五十块,这年月有多少人看得起呀?
老郎中看完病,扶了扶眼镜望向赵三柱。
原本严肃的表情也多了些许和善。
“这就是我老同学王天文。”
赵三柱压低嗓子提醒。
“人家这辈子就想着治病救人,旁的杂事压根不往心里去。待会可甭提做生意的事,他那老派人讲究士农工商,最瞧不上买卖人。”
夏德生瞄着两边天差地别的问诊阵仗,也明白这老先生的意思。
穷人来瞧病就收个毛八分的,有钱的主儿可劲儿宰。
算是现代化的劫富济贫。
人家就这态度,你是爱看不看,着实是个性十足的人物。
夏德生面上答应着:“姨父,放心。我不多说话,您来说。”
朋友见面,免不了寒暄一场。
赵三柱确实,把刚才开会受的委屈都倒了苦水。
可看出两人够亲近,赵三柱竟然说这话。
王天文端着搪瓷缸子,慢悠悠的喝着茶,听完这些唠叨之后,冷不丁的掏出一盒乌鸡白凤丸来。
“要不吃点这个,我看你再说下去就该换更年期了。”
“你给我滚蛋。”赵三柱笑骂一声,畅快许多。
接着他转移话题,指着一旁的夏德生。
“老王,这是我外甥夏德生,今日带他一起来城里长长见识。”
王天文眼皮都不抬,抿了口茶,悠悠说道。
“老赵,你这外甥身子骨壮的能打老虎。”
“还能带他来我这儿看病不成,你把你肚子里的弯弯绕绕都交代了。”
夏德生接过话头。
“王老师,您好,我是夏德生,大泉村的村民。”
“今日是请姨父帮着牵线,希望您搭把手,帮我把把关做做药材买卖。”
只听咣当一声。
搪瓷缸子就砸在桌面上,茶水溅了满地。
王天文火气上来了。
“我这里不是做生意的地方。”
眼瞅着要甩脸走人,赵三柱急得直拽他袖子。
“姨夫,您别劝他。”
“若是王老师连这点性子都没有,那才真是徒有其名。”
夏德生的激将法发挥了作用。
王天文虽不喜欢夏德生这种商人,可还是要给赵三柱那么一点面子。
夏德生不说话,直接将盒子摆在桌上。
“您先瞅瞅这个。”
王天文刚刚压下的怒火直接爆发,一袖子掀翻了盒子。
车子里面的药材滚了一地。
三七葛根甘草玉灵芝……
火烧脑门的王天文瞬间哑了火,蹲下来,掰了一块玉灵芝放在嘴里。
“好货,你有这眼力用我干什么?”
王天文反问道,夏德生连连摇头。
“王老师,我求您听上几句我的肺腑之言?”
“这些药材都是村里长出来的。”
“我想做着药材生意,,不是只求自己富贵,是想带着乡亲们谋个前程。”
“我们大泉村有山有林,可乡亲们都是土里刨食,看天吃饭。当农民苦。”
“我说实在的,您这儿点的上电灯,我们村子里面用油灯都舍不得。”
“我夏德生只想带着乡亲们把这土里的金疙瘩挖出来。”
“让大家过过好日子。先学学采集这些药材,卖出去,等日子长了,再学点大棚技术规模种植,家家户户就有点盼头了。”
夏德生真情流露,语气之中满满的是一种期待追求。
藏云军连忙帮腔。
“王大夫,我这大哥没诓人。”
“前一阵子他在村子里面收蝎子,自掏腰包送到城里卖。”
“我是亲眼看他送过去的,他挣钱了不假,但是他真心的想带着乡亲们。”
王大夫捻着三七的手顿了顿,眼里的冰碴子化开条缝。
“我若出山了,这些病人如何?”
王天文济世为怀,如今还想着病人。
夏德生知道对方动摇,便抛出了经典名言。
“王大夫,王老师。”
“这世上最要命的病是什么您知道吗?是穷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