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加油加油加油干

2005年7月,江州的天气骄阳似火!

明朗在工地拉着包建国,让他抓紧时间完工:“老包!包大人!包建国同志!现在是革命最需要你的时候!”

他抬手用力地指向头顶那轮正在迅速攀升、光芒越来越毒辣的太阳,那阳光白得晃眼,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看看这天!看看!”他又猛地指向不远处几个正在往搅拌机里铲沙子的工人。

那几个工人离得稍远些,黝黑的后背上汗水像小河一样流淌,在阳光下亮得刺目。

汗水流过的地方,在紧贴皮肤、早已湿透的廉价背心上留下深色的、蜿蜒的痕迹。

他们每一次弯腰铲沙,脊背上绷紧的肌肉线条都清晰可见,汗水随之甩落,砸在滚烫的地上瞬间蒸发,只留下一个微小的印记。

“瞅瞅你的兄弟伙!”明朗的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变调:“这烟,拿着!给兄弟们分分,提提神!这水,一人一瓶,管够!不够我再拉!工钱,一分不会少!但是!”

他猛地转回头,死死盯住包建国的眼睛,那眼神锐利得像锥子,要钉进对方心里去:“你得给我把人看住了!一个都不能趴窝!一个都不能给我中暑撂挑子!听见没?盯着他们喝水,盯着他们换班!这鬼天气,人倒了,啥都白瞎!”

他几乎是吼出最后几个字,声音在机器的轰鸣中显得有些嘶哑,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铁块,砸在滚烫的沙地上。

包建国抱着烟,低头看了看脚边那件凝结着水珠、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珍贵的矿泉水,又抬眼看了看明朗那张因为焦急和燥热而涨红的脸,汗水顺着明朗的下颌线不断滴落。

他脸上那点犹豫和为难的神情慢慢褪去了。

他用力抿了抿厚实的嘴唇,那被烟熏得发黄的牙齿再次露了出来,这次却带上了一股子豁出去的狠劲。

他腾出一只手,用力在自己汗湿、结实的胸膛上“砰砰”拍了两下,声音沉闷而有力,像擂响了战鼓。

“得嘞!明老板!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包建国的嗓门陡然拔高,洪钟般的声音瞬间盖过了搅拌机的轰鸣,在工地上炸开,引得附近几个正在搬砖的工人都停下了动作,好奇地望过来。

“两天!就两天!就是把这身老骨头拆了当梁用,我也给你把仓房戳起来!瓦一片不少!门锁得梆梆响!料子车开得进去!”

他拍着胸脯保证,唾沫星子在炽热的空气中似乎都能看见轨迹。

“我的人,一个都不会趴下!这烟,这水,我立马就分下去!兄弟们心里有数!”

他顿了顿,黝黑的脸上绽开一个近乎豪迈的笑容,那笑容被汗水浸透,被尘土沾染,却带着一种粗粝的真诚:“明老板仗义,兄弟们也不是孬种!这工期,我老包拿脑袋给你担保!”

话音未落,包建国已经扭过他那粗壮的脖子,朝着工地方向,气沉丹田,猛地发出一声炸雷般的咆哮:“柱子!二狗!都他娘的别杵着了!过来!明老板犒劳!分水!分烟!一人一瓶!一人一包!赶紧的!”

这声吼,如同在滚烫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瞬间引爆了沉寂的工地。

那些原本在酷暑和重压下显得有些麻木疲惫的身影,像是被注入了强心针,猛地活泛起来。

离得近的工人最先反应过来,眼睛里迸发出亮光,几乎是本能地扔下手里的砖头、瓦刀、钢钎,也顾不上擦拭满手的水泥灰和汗水,像一群在沙漠里干渴了许久的旅人终于看到了绿洲,呼啦啦地朝着那辆红色小奇瑞和包建国脚边的“宝藏”涌了过来。

脚步踢起的尘土在炽烈的阳光下弥漫升腾。

“有水了?明老板送水来了?”

“红梅!硬盒的!好烟呐!”

“快!快!给俺一瓶!嗓子眼都冒烟了!”

“别挤别挤!都有份!听包头的!”

……

工人们围拢上来,一张张被烈日和灰尘染得黝黑、刻满生活艰辛的脸上,此刻都绽放出毫不掩饰的、带着点孩子气的欣喜。

汗珠在他们脸上肆意流淌,冲刷出一道道更清晰的沟壑。

他们伸出沾满泥灰、指节粗大的手,迫不及待地接过包建国或旁边帮手递过来的、瓶身还带着冷柜寒气的矿泉水。

瓶盖被急切地拧开,发出“咔吧咔吧”的脆响。

清凉的液体被贪婪地灌进喉咙,发出咕咚咕咚的、无比畅快的声音。

水顺着嘴角流下,混着脸上的汗水和泥灰,在黝黑的脖颈和前胸划出一道道深色的痕迹。

有人甚至迫不及待地将半瓶水直接浇在头上、脸上,水流冲刷着汗水和尘土,带来短暂的、令人战栗的清凉,他们舒服地眯起眼睛,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嘶——痛快!”

包建国站在人群中心,像一位分发战利品的将军。

他动作麻利地撕开红梅烟的硬壳包装,一包接一包地抛出去。

深红色的烟盒在空中划过一道道短促的弧线,被一只只沾满汗水或泥灰的大手准确地接住。

工人们咧着嘴,露出憨厚的笑容,迫不及待地拆开包装,抽出一根,熟练地叼在嘴上。

劣质打火机“咔哒”一声,橘黄色的火苗跳跃起来,点燃了烟卷。

辛辣的烟雾升腾起来,在炽热的、弥漫着尘土和汗味的空气里迅速散开。

有人深吸一口,眯着眼,缓缓吐出烟圈,那被酷暑和劳累折磨得紧绷的脸庞,在烟雾缭绕中似乎也松弛了几分,流露出一种短暂的、近乎陶醉的慰藉。

烟味、汗味、尘土味、还有远处隐约的化工原料气味,在滚烫的空气里奇异地混合、发酵。

“都他娘的给我精神点!”包建国一手叉腰,一手挥舞着半条没拆封的红梅烟,声音洪亮地盖过了嘈杂。

“明老板仁义,烟水管够!这仓房,两天!就两天!必须给老子立起来!瓦片盖严实!大门锁结实!料子车能开进去!哪个敢偷懒,哪个敢趴窝,别怪我老包翻脸不认人!”他目光炯炯地扫视着围在身边的工人,那眼神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都听清楚了没?!”

“清楚了!包工!”

“两天!没问题!”

“有烟有水,干活不累!”

“包工放心!兄弟们不是孬种!”

……

工人们七嘴八舌地回应着,声音里带着被烟水激起的亢奋和决心。

有人用力拍打着胸膛保证,有人把空了的矿泉水瓶捏得咔咔作响,仿佛在宣示力量。

刚刚补充了水分和尼古丁的身体,似乎重新被注入了某种粗粝的能量,一种在极端环境下被逼出来的、近乎蛮横的斗志在弥漫着烟尘的空气中无声地燃烧起来。

明朗站在人群外围,后背紧紧贴着自己那辆被晒得发烫的红色奇瑞qq车身上。

金属的灼热透过薄薄的衬衫布料烙着他的皮肤,带来一阵轻微的刺痛。

他看着眼前这混乱而充满原始生命力的景象:工人们黝黑发亮的脊背在阳光下如同起伏的山峦,汗水肆意流淌;

沾满泥灰的手紧握着清凉的矿泉水瓶,贪婪地痛饮;

香烟的蓝色烟雾在炽热的空气里袅袅升腾,模糊了一张张被生活深刻雕刻的脸。

那些粗粝的、带着汗味和烟味的应答声浪,混杂着机器的轰鸣,像一股滚烫的潮水冲击着他的耳膜。

空气里弥漫着汗水的咸腥、红梅烟的呛辣、尘土被水汽微微压下去的土腥味,还有远处混凝土搅拌机搅动水泥砂浆散发出的、湿漉漉的石灰气息。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想抹一把脸上不断滚落的汗水。

指尖触碰到下巴上黏腻的汗珠,恍惚间,那触感竟奇异地与四天前,在江州国际联合化工那场盛大剪彩仪式上,指尖拂过冰凉剔透的香槟杯沿的瞬间重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