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奇瑞qq的车载收音机里面播放着广告。
而此时此刻,它们不再是广告,它们是战鼓,是丧钟,是那沉默仓库里亿万冰冷“子弹”发出的第一轮齐射前的校准音。
高艺文闭上眼睛,试图隔绝那魔音灌耳,但那些声音反而更加清晰地烙印在脑海里,与仓库深处那片无边黑暗和堆积如山的纸箱影像重叠在一起,形成更加巨大、更加令人绝望的阴影。
车子在沉默和广告噪音的煎熬中驶入城区。
熟悉的街道、店铺招牌在车窗外飞速掠过,但在高艺文眼中,一切都蒙上了一层灰败的色调。
收音机里,又一段舒肤佳的广告结束,短暂的空隙被滋滋的电流声填满。
这短暂的空白像是一块悬空的石头,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驾驶座上的明朗身体猛地一僵!
他像是被一道无形的电流狠狠击中,握着方向盘的手骤然收紧,指关节发出细微的“咔”声。
他的目光瞬间从茫然空洞变得锐利如刀,死死盯住前方拥堵的车流,瞳孔急剧收缩,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
“电视台!” 这两个字如同炸雷,从他紧绷的喉咙里迸发出来,带着一种近乎撕裂的急迫和恐惧,瞬间撕裂了车内的死寂。
“晚晴姐!”他猛地扭头看向副驾,声音因为激动而劈了叉:“广告!十月的广告!快!江州电视台!现在就去!”
去年10月份江州国际联合化工承包了江州电视台一年的垃圾时间段的广告。
也正是因为这一个举动让江州国际联合化工里面的蜜语时光卫生巾彻底打开了市场。
许晚晴的反应快到极致。
在明朗喊出“电视台”的瞬间,她眼中那冰冷的分析光芒已经骤然聚焦,如同狙击镜锁定目标。
明朗后面的话还没完全出口,她已经迅速而清晰地吐出指令:“调头!去江州电视台!走滨江路,现在车少!”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铁血决断,瞬间驱散了车厢里弥漫的恐慌。
明朗像被鞭子抽中,没有丝毫犹豫,方向盘猛地向右打死,车身在刺耳的轮胎摩擦声中强行变道,引来后面一连串愤怒的喇叭声。
红色的奇瑞QQ如同离弦之箭,硬生生从缓慢爬行的车流中撕开一道缝隙,拐上了通往江州电视台方向的滨江快速路。
高艺文被这突如其来的急转弯狠狠甩在车门上,肩膀撞得生疼。
但她顾不上这些,明朗那惊弓之鸟般的反应和许晚晴毫不犹豫的命令,像冰水浇头,让她瞬间明白了那深不见底的恐惧来源——如果对手连垃圾时间段的广播预热都开始了,那么接下来真正的“轰炸”核心阵地,电视广告的黄金时段和……尤其是大促前的关键节点,十月的档期!
他们怎么可能放过?
那座沉默仓库里的“钢铁洪流”,需要的是覆盖整个江州天空的、震耳欲聋的投放!
车子在滨江路上疾驰,窗外的江景模糊成一片流动的灰绿色。
车厢里只剩下引擎的嘶吼和空调风机徒劳的呜咽。
没有人说话,空气凝固得如同铅块。
许晚晴紧抿着唇,目光沉静地直视前方,但高艺文能感觉到她身体里那根绷紧的弦,正发出濒临断裂的嗡鸣。
明朗把油门踩到了底,破旧的奇瑞QQ车身颤抖着,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似乎下一秒就要散架。
江州电视台那座颇具现代感的银色大楼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在午后的阳光下反射着冰冷坚硬的光芒,像一座巨大的堡垒。
车子一个急刹,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停在了大楼前的访客停车场。
车还没完全停稳,许晚晴已经推开车门,动作迅捷得如同扑击的猎豹。
“艺文,跟我上去!明朗,车里等!”她的命令简洁有力,人已经大步流星地朝着电视台那扇巨大的旋转玻璃门走去,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而急促,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高艺文心脏狂跳,手忙脚乱地解开安全带,抓起自己的包,跌跌撞撞地推开车门追了上去。
八月的热浪再次扑面而来,但她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彻骨的冰冷从脚底直冲头顶。
她小跑着追上许晚晴的背影,两人一前一后,像两枚射向堡垒的子弹,义无反顾地冲进了电视台那冷气开得十足、光线明亮得有些晃眼的大堂。
明亮、冰冷、空旷。
巨大的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倒映着头顶无数盏嵌入式筒灯,形成一片令人眩晕的光池。
前台穿着合体制服的接待小姐露出职业化的微笑,询问来意。
许晚晴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径直走向电梯间,语速快而清晰:“广告部,预约过了,江州国际联合化工,许晚晴。”
接待小姐显然被她的气势所慑,愣了一下,才赶紧低头查看面前的电脑屏幕。
高艺文紧跟在后,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在空旷的大堂里回荡,每一步踏在光滑坚硬的地面上,都像是踩在薄冰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电梯平稳上升,金属轿厢内壁映出她和许晚晴模糊的身影。
许晚晴站得笔直,微微抬着下巴,镜片后的目光沉静如水,但高艺文却捕捉到她垂在身侧的手,指尖正用力地掐着掌心,留下深深的月牙形白痕。
“叮”的一声轻响,电梯门滑开。广告部所在的楼层到了。
走廊同样明亮、安静,铺着厚厚的地毯,吸走了所有的脚步声,只有中央空调系统低沉的嗡嗡声持续不断,营造出一种压抑的、无菌室般的氛围。墙壁上挂着巨大的液晶屏幕,无声地轮播着各种当红电视剧的预告片和赞助商广告,光鲜亮丽,色彩饱和得刺眼。
许晚晴熟门熟路地走向走廊深处一扇挂着“媒介资源管理部”牌子的磨砂玻璃门。
她抬手,指关节在玻璃门上不轻不重地叩了三下。
“请进。”里面传来一个略显慵懒的女声。
许晚晴推门而入。
高艺文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