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距离区委家属楼,也就三公里。
这里跟十八里公社不同,位于平原地带,几乎是一马平川。
吉普车停在一处空地。
何贤才笑了笑:“天寒地冻的,麻烦你们送过来。我家也没啥好招待,去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陆明洲和沈清薇对视一眼。
他拿出两包麦乳精,笑道:“何叔叔,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司机照例在车上等。
何贤才下车,带着两人,往一处小院子走去。
还没进院门,就听见一阵狞笑声传来。
“何家嫂子,你就给句话吧,钱啥时候还?”
一个女人的声音哀求道:“娄三哥,您就宽限几天吧,等我当家的回来,我们想想办法。”
“哼,这是三十块钱呢。都够一个人的彩礼,你们拿什么还?”
“啊?不是才借二十块吗?”
“这半个月的利息,不是钱吗?你要是不还,也有办法,你家妞妞,嫁给我家老二吧。”
“不行啊,我家妞妞才十二岁,再说你家老二是小儿麻痹症,左腿……”
“啪!”
一道清脆的巴掌声传来:“穷成这样,还敢嫌弃我家老二是瘸子?实话跟你讲,你家妞妞,今天必须跟我走。,暁\税/宅′ \哽+辛.最*快+”
小女孩的凄厉哭喊声传出:“不,娄伯伯,我还小,我不要嫁人……”
“娄三哥!”
女人的声音有些颤抖:“你打我家妞妞的主意,就不怕我当家的,找你麻烦吗?”
“找我麻烦?”
男人猖狂地大笑:“一个汉奸、坏分子,天天被抓去游街,也敢找我麻烦?我家老二肯娶你家妞妞,那是看得起你们。”
糟糕!
何贤才知道情况不妙,加速往院子中跑去。
陆明洲紧随其后,很快进入一户农家小院,里面的景象,呈现在眼前。
这里,由于不是山区,没有猛兽出入,只有简单的木篱笆。
一间堂屋在中间,左右各一间土坯房,从干燥程度来看,己经有些年头。
院子中,站着三道身影。
左侧,是一个身穿蓝色补厅棉袄、满脸泪痕的妇女,长年的劳动,让她看起来头发花白、皱纹很深。左脸上,有五个手指印,应该是刚挨了一巴掌。
中间,是一个身穿灰色棉袄,头戴瓜皮小帽的中年人,左手拿着铜烟杆,右手拉着一个模样清秀、满脸泪痕,看起来是受到惊吓的女孩。
何贤才大声喊道:“娄老三,放手!”
“嘿嘿,就不放!”
娄老三不紧不慢,抽了口旱烟:“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小′税?C^m.s! -更^辛^嶵!全.你今天要是不还钱,说到天上去,我也不放人。”
何贤才大急:“你放人再说,钱我会想办法。”
“哼!”
娄老三冷笑一声,鼻孔里冒出两道青烟:“你一个汉奸,谁会借钱给你?也就是我可怜你。实话说,也就是看上你女儿,不然我也借!”
“你……”
娄老三一口一个汉奸,气得何贤才七窍生烟,就想动手。
陆明洲拦住他,轻轻地摇摇头:“何叔,你为啥要借他的钱,借了多少?”
何贤才眼眶红经的,恨恨地说道:“这个月初,我老娘急性肺炎,差点没挺过来。我到处借钱,在娄老三这里借了二十块。谁知,前两天还说是二十五块,今天就涨到三十块了。这样下去,我根本没法还。”
陆明洲眉头一皱:“这不就是高利贷吗?”
娄老三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中带黑的烟渍牙:“就是高利贷,你能奈我何?我连襟是加北村的主任,你到哪里告,都没有用。再说,谁会相信一个汉奸的话?”
陆明洲明白了,娄老三纯粹是仗势欺人。
别的家庭,根正苗红,他未必敢欺负。
但何贤才,被打成汉奸、叛徒,只要有人同情他,就会被扣上“同情汉奸”、“反革命同谋”的帽子。
真是好毒的心思。
他有些庆幸,好在自己跟过来了。
不然,以何贤才现在的地位,恐怕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他看向妞妞,只见她拼命挣扎,可惜瘦弱的手臂,哪里是一个大汉的对手,根本无法挣脱分毫。
看着她求救的眼神,陆明洲一声暴喝:“放手!”
这一声,中气十足,在院子回荡,吓得一只老母鸡从篱笆上跳下来,嘎嘎乱飞。
娄老三耳膜被震得嗡嗡响。
他怒了:“小畜生,人这么大声音干啥?有本事打我啊!”
“哈哈哈!”
陆明洲放声大笑:“这么合理的要求,我怎么能不满足你?”
他上前一步,一拳揍出,正中娄老三的小腹。
娄老三眼睛一瞪,身体瞬间勾起来,犹如煮熟的虾子。
“噗!”
也不知道他中午吃的,是不是稀粥,首接喷了出来。
他往前跪倒,头栽在雪地里,顺势捂着肚子打滚。
“啊……我的妈呀,疼死我了。
应该不是装的,他一首在吐。很快,连黄水都吐出来了。
何贤才一脸担忧:“明洲,你快走吧,这里的事情我担着。”
“走?”
陆明洲盯着娄老三,一脸厌恶:“事情还没处理完呢。娄老三放高利贷、强抢民女,不给他安个坏分子的名头,怎么能算完?”
何贤才摇摇头:“算了,强龙不压地头蛇。这里不是呼玛县,你在这里没有根基,斗不过他的。”
“怕啥?”
陆明洲笑了笑:“不是还有沈叔叔吗?清薇也在。”
“我都被打成汉奸、叛徒了,不能连累人家。”
何贤才苦笑着,眼中泛着泪花。
他何尝不想找沈南平帮忙?
但这样,只会连累战友,落下不好的名声。
“没事!”
陆明洲笃定地说:“从今天开始,没人敢再说你是汉奸、叛徒。”
一个人被打成坏分子,不恢复名誉,在这个年代,根本就是寸步难行。
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这件事,他既然管了,就要管到底。
他知道,娄老三这样大喊大叫,一定会有人来处理。
现在,他就在等这个人。
果然,两个民兵背着枪,走了进来,神情严肃地问道:“怎么回事?”
娄老三咕噜一声爬起来:“汉奸何贤才欠账不还,还连同外乡人一起揍我。我都快被揍死了,哎呦!”
其中一人眼神凌厉,看向陆明洲:“是你打的?”
“没错,就是我打的。”
“敢来加北村打人,胆子不小啊。”
那人上下打量陆明洲,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屑:“走,跟我们去村部一趟。何贤才,你也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