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洲有一些印象,这个头发花白、个子矮小的老师傅,姓周名庆生,是有十里八乡有名的泥瓦匠。
当然,他也是靠山屯人。
周庆生生笑眯眯地问:“明洲,你这房子是里生外熟还是混砖到底?”
在靠山屯这一带,实际上己经有不少农户翻建新房,但总体来看,还是以草房为主。
条件好一点的,盖上了简单的瓦房。
墙壁大部分,还是土坯垒成。
稍好一点的,外面用砖,里面用土坯,俗称里生外熟。
最好的是全部用砖砌成,称之为“混砖到顶”。
陆明洲要盖房,当然要盖最好的。
他毫不犹豫地说:“当然是混砖到底。”
周庆生叹了口气:“这样的房子,造价可不便宜。都说你明洲发了大财,现在看来是真的啊。”
陆明洲笑了笑:“您就别取笑我的。这房子,盖起来要多久?”
周庆生盘算了一下:“从打地基到盖好,怎么也得三个月。里面要装饰一下,再砌好炕,9月份你就能住新房。”
“工钱怎么算?”
陆明洲开口问道。
“一天五毛,具体看人数。·5′2\0?k_s-w?._c!o.m^你要是同意,明天日子不错,咱们就开工。”
“成!”
陆明洲答应得很爽快。
1969年5月14日,黄道吉日,宜动土、祈福。
上午9点,随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陆家新宅正式动工。
在周庆生的指挥下,靠山屯里,二十多名青壮劳力,挥动手中的镐头,挖出一条条深沟。
这里面要砌上条石、青石,才能作为地基。
刘红梅很开心,带来了茶水、糖果、点心、烟酒。
在一声声恭贺声中,笑得见牙不见眼。
陆明洲此时,正在一处空地上搭上凉棚。
张黑子带着几位民兵在帮忙挖坑,把一根去皮的樟子松树竖起来,埋入坑中,压实。
陆明洲手脚灵活,三下五除二爬上树木,熟练地用铁钳拧着铁丝,把一根根木头横向固定起来。
一捆捆干茅草运过来,铺在架子框架上,不到中午,凉棚就搭好了。
中午简单吃饭之后。
他带人从田地里挖出青膏泥,青色的泥土,中间有一些小白点。
其实,这些就是粘土
在东北的叫法不一致,有人叫膏泥,也有人叫罐泥。因为这些泥,也可以做陶罐。+8`6*z?h_o′n¨g·.-c!o*m,
一群人光着脚,嘻嘻哈哈,在上面一阵踩,粘性变得更好。
这可不是在玩,而是在做瓦。
瓦匠师傅朱腾芳看了一眼,说道:“差不多了。”
大家停了下来,就开始试制瓦片。
他拿起一把足有两米长的木弓,试了试弓弦位置的钢丝,用力拉了拉,斜着眼睛看了看,这才放心使用。
在徒弟的帮助下,在泥堆上切下一块标准的长方体。
他抱起来,放在准备好的长凳上,用短一点的木弓切过,就出现一块一厘米左右厚的长条形泥土。
抱起泥土,糊在木模具上。
这木模具,也叫瓦桶,是由八到十块木头,形成的一个木桶。
转动下方的转盘,用一个木制工具,沾水将泥块糊紧,再用一个特制的工具,切到多余部分,这道工序就完成了。
提着瓦桶,走空地前,将木桶上两块长的木头一摊,木桶立刻散了开来,一个泥坯筒,静静地立在地面之上。
阴干一到两天后,就可以收起来,一个泥坯筒,可以分为西片瓦。
上窑用柴火烧制七天,就成了青黑色的瓦片。
这就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智慧,从选土到制作、烧制,都有严格的流程规范。
不过,这年头能用得起瓦片的,并不多。
靠山屯除了学校用的是瓦片,其余的都是茅草顶。
朱腾芳作为老手艺人,根本接不到多少生意。因此,对这来之不易机会,也格外重视。
半天功夫,就制出200多个泥坯筒,也就是800多片瓦。
加把劲,一天能制出500个泥坯筒,生产2000片,5天左右,瓦坯就足够了。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
第二天清晨,朱腾芳慌慌张张地来找陆明洲。
“明洲,不好了,咱们做的泥坯筒,还没来得及收,被人全破坏了。”
陆明洲正在刷牙,闻言心头火起:“是谁?这么大胆?”
“可能是你二婶。”
朱腾芳犹豫地说:“昨晚,有人看到她往这边走了,还有人看到,她今天身上全是泥巴。”
陆明洲愣住了。
二婶黄惠琴,精神己经失常。
二叔不理她,张二狗也不理她,平常就是到知青饭堂,混点吃的。
幸亏现在靠山屯由于有柳条筐,生活条件好了很多,慢慢地富裕起来。
养一个疯子,还是能做到的。
只是她的行为,也太过反常。
有时候,大半夜会在屯子里唱歌:“嘿啦啦啦啦,嘿啦啦啦……”
原本靠山屯里,很少有人关门,原因是大家都穷,没啥偷的。
可最近,大家都开始关门,就是为了防黄惠琴。
前些日子,闹出一件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
村民何广伟中午回来,躺在炕上,由于累了一个上午,很快就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一觉醒来,发现炕上有个人,吓了一大跳。
起来一看,原本是黄惠琴,浑身脏兮兮的,连鞋子都没脱,就钻到被子里呼呼大睡。
这回,可把他吓得不轻。
这事情要是传出去,对他名声不好。
他连忙跑到村委去,拉着孙德厚亲自前来证明。
这事发生没多久,又有一次,村民钟玉成收工回家,发现家门从里面被栓上了。
他费了老大的劲,拆下门板,发现黄惠琴躲在他家里,在米缸里拉得臭哄哄的。
钟玉成没办法,连米带缸一起扔了。
这样的事情,接二连三发生,没人再敢开着门。
可以说,靠山屯养成关门的习惯,全拜黄惠琴所赐。
问题是,谁都知道她精神不正常,但也没见搞别的破坏。
现在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来破坏瓦坯?
这明显很不正常,莫非是有人唆使?
朱腾芳明显有同样的想法,皱起眉头说:“会不会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