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大家没加班,早早参加庆功宴。
烟、酒、肉,都是陆明洲赞助的,这些对于他而言,就是小儿科。
都说五十六个民族,五十五个能歌善舞。
佟瘸爷是鄂伦春族的,一喝高兴了,就喜欢唱歌跳舞。
虽然他腿瘸,不能跳舞,但可以唱歌啊。
酒桌上,他站起来就表演了一曲《乌苏里船歌》。
耄耋之年,唱起来竟然中气十足,高音嘹亮,瞬间庆功宴就变成联欢晚会。
很快,就变成了大合唱。
“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
“北京的金山上光芒照西方,毛主席就是那金色的太阳……”
“太阳最红,毛主席最亲,你的光辉思想,永远照我心……”
把该唱的歌,都唱了一遍,大家还觉得不过瘾,要求个人才艺表演。
何秋林是文艺积极分子,居然跑回宿舍,拿回一把吉他。
他自弹自唱了一首《铁道游击队》插曲:“西边的太阳就要落山了,微山湖上静悄悄……”
嗓音还是挺好听,跟原版差不多。
大家起哄,让陆明洲来一首。
陆明洲实在不想唱,再加上喝了不少酒,苦笑着说道:“我给大家表演一套武术如何?”
佟瘸爷笑骂道:“谁不知道你身手好?这些天,没少揍我带来的那些小子,我们不看武术表演,要听你唱歌。!y¢o,u,p\i+n^b.o+o^k?.?c~o,m/”
陆明洲顾左右而言其他:“您这就不厚道了,是他们非要的我切磋,我跟大家都是友好交流。这样,只要不让我唱歌,我再抽空教大这一套拳法,保证不是军体拳。”
谁知,大家都不买账。
你不是身手好吗?
不是很牛吗?
终于抓到你短板了,肯定是五音不全。
这些帮忙炼钢的小伙子,一齐起哄:“唱歌、唱歌、唱歌……”
陆明洲没办法,只好伸出手:“秋林,借你的吉他一用。”
何秋林一怔:“陆部长,你不会把我的弦给扭断了吧?”
陆明洲嘿嘿一笑:“那可说不准,依我看,还是不要唱了吧?”
何秋林一脸肉疼,咬牙把吉它塞给陆明洲:“断了就断了吧,相比之下,我也更想听你唱歌。”
陆明洲坐下来,手指滑过琴弦,悦耳的声音,流淌出来。
这一手,把大家可惊到了,看这手势,不会是真的会弹吧?
陆明洲皱了皱眉:“这音有些不准啊。”
他一根一根地调了起来,何秋林目瞪口呆,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这陆明洲还真的会弹。+w.a*n^b~e¨n?.^o*r+g.
陆明洲当然会。
在部队里待了二十多年,后来自己提干了,总得找点乐趣。
这吉它,就是他闲来无事,跟文艺队学的。
不说技术特别好,但自弹自唱,自然是绰绰有余。
随着悦耳的前奏响起,饭堂内鸦雀无声,大家都在屏住呼吸,静静地聆听。
陆明洲的嗓音很好,缓缓地开口:“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一个好姑娘,人们走过她的毡房,都要流连地回头张望……”
简单的分解和弦,优美的旋律,朴实无华的歌词,就像在讲一段爱情故事,娓娓道来,带着些许忧伤。
在这个年代,讲究的是“革命现实主义与革命浪漫主义相结合”,全部都是革命歌曲、样板戏,哪里听过这种情歌?
一时之间,大家都愣住了。
只有谢丹,心被刺痛了。
她看着陆明洲忧郁的眼神,知道他想起的,应该是不知道身在何方的周雅晴。
一个敢爱敢恨,也敢为他挡子弹的女孩。
要是她在身边,当时一定会毫不犹豫,帮明洲挡下子弹。
至少,能得到他刻骨铭心的思念。
不对,现在的自己是幸福的。
因为他,自己得到了工作,还得到了县领导的重视。
有排除众议、自主炼钢,还炼成了样板在,谁敢把她当小透明?
从赵书记公开表扬、并派拖拉机手的一刻,她算是彻底坐稳了蔬菜种植场场长的位置。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眼前,小自己三岁的大男孩。
她咬着嘴唇,露出一丝酸涩的笑容。
冤家啊,你对我这么好,让我以后怎么嫁人?
一曲终了,众人如痴如醉,大喊:“再来一首、再来一首……”
陆明洲却是谦虚地笑了笑:“不会了。”
在大家遗憾的眼神中,他把吉它交回给何秋林。
正要回到位置上,脑袋一晕,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幸亏谢丹身手不错,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他。
她有些羞赧地笑了笑:“你们先喝,我扶明洲上楼休息。” 众人谁也不是傻子。
谢丹对陆明洲的情意,只要不是眼瞎,都能看得出来。
而陆明洲对她,似乎更像是一种补偿。
尽心尽力地帮她,只是不想留下遗憾。
可是,感情真的可以补偿么?
谢丹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她知道陆明洲的酒量不好,甚至还不如自己,自己见他,出过好几次洋相。
她奋力扶住趴在自己肩膀的陆明洲,摸了摸他的额头,烫烫的。
鼻孔里呼出的热风,带着浓浓的酒精味道,出乎意料的,她并不觉得讨厌。
“还真沉啊!”
谢丹右手扶住陆明洲,不让他倒下来,左手抓着有些生锈的铁栏杆,朝宿舍楼二楼走去。
时不时,她要托住托住陆明洲的脖子,生怕他扭到。
短短的一段路,硬是折腾了五分钟。
在一间宿舍门口,她拍拍陆明洲的脸:“明洲,钥匙呢?”
回答她的,只有细密的鼾声。
谢丹一咬牙,扶着他往另一间宿舍走去。
她心脏怦怦首跳,颤抖着手,掏出钥匙、打开锁、推开门、打开电灯,扶他到床上躺下,脱下鞋子。
关上房门后,从热水瓶里倒出开水,细心地帮他擦拭额头、身子,找来蒲扇,耐心地帮他扇风。
“渴……”
陆明洲发出梦呓声。
谢丹端来水杯,用棉签蘸水,一点点喂到他的嘴角,整个过程,一丝不苟。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宿舍的发电机,早就停了。
一片漆黑中,谢丹累得趴在床头,睡着了。
朦胧中,她感觉有人在轻轻地抚摸她的头发,她醒过来,很惊喜:“明洲,你醒了?”
陆明洲苦笑着说:“丹姐,让你看笑话了,我没事了,现在回宿舍。”
谢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拉住他的手,央求道:“不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