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多斤的"独角龙"被倒吊在老榆树上,油亮的黑毛上还沾着雪沫子。
杜小荷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手里捧着个粗瓷碗接猪油,时不时偷瞄一眼王谦的侧脸。
"看啥?"王谦头也不抬,刀刃一挑,割下一块巴掌大的肥膘。
杜小荷脸一红,手里的碗差点打翻:"谁、谁看你了!我是在学怎么剥皮..."
王谦嘴角微微上扬。自从猎了野猪王,杜婶子对他的态度明显软化了,今天居然破天荒允许杜小荷来帮忙熬猪油。
"谦哥!"院门"咣当"一声被撞开,于子明风风火火闯进来,眼睛红得像兔子,"你得帮我!"
王谦手里的刀一顿:"咋了?"
于子明看了眼杜小荷,支支吾吾不肯说。杜小荷识趣地站起身:"我去灶房看看火。"临走还不忘把接满的猪油碗端走。
"我爹要给我说亲!"于子明一屁股坐在磨盘上,"是公社张干事的侄女,听说在县纺织厂上班..."
王谦继续剥皮,刀尖精准地分离着皮与肉:"好事啊,吃商品粮的。!咸¨鱼+墈!书? +首~发^"
"好个屁!"于子明急得直跺脚,"我...我喜欢的是刘玉兰!"
王谦的刀终于停了。刘玉兰是屯西头刘大脑袋的独女,小时候得了小儿麻痹,左腿落了残疾,走路一瘸一拐的。但那姑娘心灵手巧,绣的花能引来真蝴蝶,做的粘豆包全屯数第一。
"你跟玉兰...?"
"去年冬天我去她家借捕兽夹,她给我补了件棉袄..."于子明声音越来越小,"后来...后来我常去帮她挑水劈柴..."
王谦擦了擦手上的猪油。这事他倒不意外——每次打猎回来,于子明总要把最好的山鸡野兔往刘家送,还美其名曰"换豆包"。
"跟你爹说了?"
"说了!"于子明哭丧着脸,"我爹当场就把烟袋锅摔了,说宁可让我打光棍也不跟刘大脑袋做亲家!"
王谦挑了挑眉。于得水和刘大脑袋的恩怨他知道——三年前两人争猎场,刘大脑袋一枪打偏,把于得水的猎狗"黑虎"给崩了。虽说是误伤,但两家从此结了梁子。暁税宅 庚芯醉全
"谦哥,你主意多..."于子明拽着王谦的袖子,"帮我想想办法!"
王谦正要开口,院外突然传来一阵吵嚷声。于得水的大嗓门老远就听得见:"小兔崽子!给我滚出来!"
于子明"噌"地躲到王谦身后。于得水气势汹汹冲进院子,手里的柳条棍子还带着嫩芽。于婶子小跑着跟在后面,怀里抱着个蓝布包袱。
"老王家的!"于得水看见倒吊的野猪,气势顿时弱了三分,"把你家小子借我用用!"
王谦慢条斯理地在猪皮上抹了把盐:"于叔,啥事这么急?"
"让他劝劝这孽障!"于得水一指儿子,"公社张干事的侄女多好的姑娘!非要娶个瘸子!"
于婶子赶紧打圆场:"他爹,有话好好说..."说着把蓝布包袱递给王谦,"刚蒸的粘豆包,给谦儿尝尝。"
王谦接过包袱,豆包的香气透过布缝钻出来。他掀开一角,红豆馅里掺了松子仁,正是刘玉兰的拿手做法。
"于叔,"王谦突然说,"明天我要去三道岭子打狍子,让子明跟我去吧。"
于得水一愣:"现在说亲事呢,打什么狍子!"
"张干事的侄女不是要相看吗?"王谦把豆包分给于子明一个,"让子明打张好皮子当见面礼。"
于得水将信将疑地看看儿子,又看看王谦,最终把棍子往地上一杵:"成!但要打不着像样的皮子,看我不抽死你!"
等老两口走远,于子明急得直跳脚:"谦哥!你这不是害我吗!我真要娶那张..."
"傻啊你?"王谦踹了他一脚,"明儿一早,带上去刘家借几个套子。"
于子明眨巴眨巴眼,突然恍然大悟,嘴咧到耳根子:"谦哥!你真是我亲哥!"
第二天天没亮,两人就在屯口会合了。
于子明破天荒穿了件新做的蓝布褂子,头发还抹了水梳得溜光,活像去相亲的。
"套子借来了?"王谦检查着猎枪。
于子明拍拍背上的布包:"玉兰现编的,还熏了鹿茸味儿。"他顿了顿,脸突然红了,"她...她给了我个荷包..."
王谦瞄了眼他腰间晃悠的绣花荷包,针脚细密,上面是幅"松鹤延年",鹤的眼睛居然用黑曜石缀的,阳光下闪闪发亮。
"手艺不错。"他简短评价,心里却想这哪是普通交情,分明是私定终身了。
三道岭子的晨雾还没散尽,两人沿着兽道慢慢搜寻。小花豹跑在前面,鼻子贴着地面不停嗅闻。这小家伙经过"独角龙"一役,俨然成了屯里新一代头狗,连大黄都让它三分。
"有动静!"王谦突然按住于子明的肩膀。前方五十步处的灌木丛微微晃动,隐约可见几团灰影在移动。
小花豹立刻伏低身子,尾巴绷得笔直。王谦眯眼数了数,至少四只狍子,两大两小,正在啃食嫩芽。
"那只公的。"他指了指领头的雄狍,体长约四尺,毛色灰褐,头顶的角刚分叉,"皮子完整,能做件好褂子。"
于子明却盯着另外一只:"母的那只更肥..."
"傻啊?"王谦踹了他一脚,"母的怀崽呢,开春不打母兽是老规矩。"
两人正低声争执,狍子群突然警觉地抬头。小花豹一个箭步冲出去,惊得狍子四散奔逃。王谦的水连珠几乎同时开火,"砰"的一声,领头雄狍应声倒地。
"追小的!"王谦吹了声口哨,小花豹立刻转向追赶那只半大狍子。于子明手忙脚乱地装弹,却见王谦已经利索地给猎物放血。
"谦哥,不是说好帮我..."
"急啥?"王谦头也不抬,"先把这头送你家,晚上再来收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