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府的夏日总是闷热难耐,连树上的知了都叫得有气无力。施公站在府衙后堂,手中捏着一份紧急公文,眉头紧锁。公文上墨迹未干,是吴县知县刚送来的——一万两税银在押送途中离奇失踪。
"大人,黄捕头到了。"书童轻声禀报。
"让他进来。"施公将公文放在案上,揉了揉太阳穴。
黄天霸大步流星地走进来,额头上还挂着汗珠:"大人,您找我?"
施公将公文推向他:"看看这个。"
黄天霸快速浏览一遍,眼睛瞪得溜圆:"一万两税银凭空消失?这怎么可能!押运的官兵都是吃干饭的吗?"
"据报,税银从吴县出发,途经醉仙坡时,押运队伍在一家酒坊歇脚。离开后不到十里,就发现银箱变轻了。打开一看,里面全是石头。"施公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黄天霸挠挠头:"银箱中途被调包了?"
施公摇头:"银箱一直由押运官刘把总亲自看管,从未离开视线。蹊跷的是,刘把总在事发后也失踪了。"
"这..."黄天霸一时语塞。
施公站起身:"备马,我们即刻前往吴县。记住,此行需低调,就你我二人,扮作寻常商贾。"
次日晌午,施公与黄天霸来到了醉仙坡。这里因一家名为"醉仙酿"的酒坊而得名,酒香弥漫数里,据说连神仙闻了都要醉倒。
酒坊坐落在山坡上,青砖黛瓦,门前挂着"醉仙酿"三个大字的匾额,笔力雄浑。门口几个伙计正忙着装卸酒坛,见有客人来,一个满脸堆笑的中年男子迎了上来。
"二位客官可是来买酒的?小店新出的十里香正当时,保准您喝了还想喝!"男子约莫四十出头,面色红润,一双小眼睛滴溜溜地转,透着精明。
施公拱手道:"久闻醉仙酿大名,特来品尝。不知掌柜的如何称呼?"
"小人姓杜,单名一个康字。"男子拍了拍胸脯,"这醉仙酿就是小人一手创办的。"
"杜康?"黄天霸忍不住笑了,"好名字,酿酒始祖啊!"
杜康得意地捋了捋胡须:"客官说笑了。来,里面请!"
酒坊内院比想象中还要宽敞,几口大缸排列整齐,散发着浓郁的酒香。十几个工人正忙着搅拌酒醅、添火加柴。最引人注目的是院子中央一个巨大的铜制蒸馏器,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施公走近观察,这蒸馏器构造精巧,分为三层,每层都有复杂的管道连接,与寻常酒坊的简易蒸馏器大不相同。
"杜掌柜,这蒸馏器好生特别。"施公状似随意地问道。
杜康眼中闪过一丝警觉,随即笑道:"客官好眼力!这是小人花重金从西域引进的三重天蒸馏法,酿出的酒格外醇厚。"
施公点点头,继续参观。走到后院时,他发现墙角堆放着几十个空酒坛,坛底都印着官府的标记。
"杜掌柜与官府有生意往来?"施公指着酒坛问道。
杜康神色微变,很快恢复如常:"哦,那是给县衙供应的酒。官老爷们喜欢小店的青云直上,每月都要订上几坛。"
黄天霸走到蒸馏器旁,好奇地摸了摸铜管:"这东西真能酿出好酒?"
"那当然!"杜康骄傲地说,"寻常蒸馏器只能分离出酒精一次,我这是三重蒸馏,酒更纯更烈!"
施公若有所思:"三重蒸馏...不知可否演示一番?"
杜康面露难色:"这个...今日的料已经蒸完了,要等明日..."
正说着,一个年轻差役打扮的小伙子慌慌张张跑进院子,看到施公和黄天霸,明显愣了一下。
杜康脸色一沉:"赵小七!不是让你去县城送货吗?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赵小七结结巴巴地说:"掌、掌柜的,县衙的人说...说上次的酒钱还没结..."
杜康怒道:"混账东西!这种事也值得跑回来?滚去干活!"说完,转向施公赔笑道,"新来的伙计,不懂规矩,让二位见笑了。"
施公打量着赵小七,发现他腰间挂着一块府衙的腰牌,虽然刻意用衣服遮着,但还是露出了一角。
"无妨。"施公微笑道,"杜掌柜,天色不早,我们想在贵坊住上一晚,明日再讨教蒸馏之法,不知可否方便?"
杜康犹豫了一下,最终点头:"后院有客房,只是简陋了些..."
"无碍,能闻着酒香入睡,也是一桩美事。"施公笑道。
安顿下来后,黄天霸悄声问施公:"大人,您发现什么可疑之处了吗?"
施公低声道:"三处疑点:一是那蒸馏器过于复杂,不像单纯酿酒所用;二是官府酒坛数量与县衙规模不符;三是那个赵小七,分明是官府差役,却伪装成伙计。"
黄天霸瞪大眼睛:"您是说..."
"今晚你我分头行动,你去查那些官酒去向,我则要看看那蒸馏器的玄机。"
入夜后,酒坊渐渐安静下来。施公借着月光,悄悄来到院子中央的蒸馏器旁。他取出一把小刀,轻轻敲击铜壁,发现某处声音空洞,明显有夹层。
正当他准备进一步检查时,突然听到脚步声。施公迅速闪到阴影处,只见杜康鬼鬼祟祟地走来,四下张望后,开始拧动蒸馏器底部的一个隐蔽阀门。
"咯吱"一声,蒸馏器的中层竟然滑开一个暗格,杜康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袋放了进去,然后又恢复原状。
施公正要上前,忽然听到后院传来"扑通"一声闷响,接着是水花声。杜康一惊,快步向后院走去。
施公紧随其后,发现声音来自储酒区。几个大酒缸排列在那里,其中一个缸边趴着个人,半个身子栽在缸里,双腿在外面无力地蹬着。
"赵小七!"杜康怒喝一声,将那人的腿拽了出来。果然是白天那个年轻差役,此刻满脸通红,醉醺醺的,手里还抓着一把酒糟。
"我...我就尝尝...没想到这么...这么烈..."赵小七含糊不清地说着,打了个响亮的酒嗝。
杜康气得脸色铁青:"混账东西!这是能随便尝的吗?这是..."他突然住口,警惕地看了看四周。
施公从暗处走出:"杜掌柜,这是怎么了?"
杜康强作镇定:"哦,这伙计偷喝酒糟,醉成这样,让客官见笑了。"
施公走近酒缸,发现缸边有些白色粉末。他蘸了一点在指尖,轻轻一搓——是银粉!
赵小七突然挣扎着站起来,摇摇晃晃地指着酒缸:"掌柜的...缸底...有东西...亮晶晶的..."
杜康脸色大变,一把捂住赵小七的嘴:"胡说什么!醉糊涂了!"说着就要拖他走。
黄天霸此时也从外面跑进来,兴奋地低声对施公说:"大人,我发现..."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看到了眼前的场景。
施公当机立断:"黄捕头,拿下杜康!"
黄天霸虽然不明就里,但还是一个箭步上前,扭住了杜康的手臂。杜康挣扎着大喊:"你们干什么?凭什么抓我?"
施公冷冷地说:"就凭你盗窃税银!"他指向酒缸,"这缸底残留银粉,而你那神奇的蒸馏器,根本不是为了提纯酒,而是为了分离银两!"
杜康面如土色,但仍强辩道:"胡说!你有什么证据?"
施公不慌不忙地走到蒸馏器旁,按照刚才看到的方法打开了暗格,取出那个小布袋——里面赫然是几锭官银!
"这是给酒提纯的?"施公讥讽道。
杜康瘫坐在地,终于崩溃:"我...我也是被逼的..."
原来,失踪的押运官刘把总是杜康的表亲。两人合谋,利用酒坊的特殊蒸馏器窃取税银。
他们将装有银两的箱子放在蒸馏器上层,通过加热使底层的酒沸腾,蒸汽通过特制管道将银两表面的银粉分离,落入中层暗格,而银锭本身则因重量沉在下层。
这样,银箱看似原封不动,实则已被"蒸馏"走了大部分银两。
"刘把总在哪?"黄天霸厉声问道。
杜康垂头丧气:"他说去扬州...找买家..."
赵小七此时酒醒了大半,结结巴巴地说:"大、大人...小的其实是吴县衙门的差役...奉命暗中调查税银失踪案..."
施公点点头:"我早看出来了。你假装醉酒,是为了探查酒缸里的秘密?"
赵小七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其实...一开始是真喝醉了...后来发现缸底有东西,才..."
黄天霸忍不住笑出声:"你这小差役,倒是歪打正着!"
案件水落石出,施公命人查封了酒坊,并派人追捕刘把总。那台精巧又狡猾的蒸馏器,作为重要物证被运回了苏州府衙。
回程路上,黄天霸好奇地问:"大人,您是怎么看出那蒸馏器有问题的?"
施公微笑道:"寻常蒸馏器只需分离酒精即可,何必设计三层之多?且那铜管走向不合常理。再者,杜康提到三重天蒸馏法时,眼神闪烁,明显心中有鬼。"
黄天霸佩服地点头:"那赵小七倒是个有趣的小子,虽然莽撞,但歪打正着帮了大忙。"
"是啊,"施公望着远处的山峦,"有时候破案不仅需要缜密的思维,还需要一点运气和...酒量。"
两人相视一笑,马蹄声在夕阳下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