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浇了透心凉的领导扯住顾家父子和罐头厂厂长回县委开会,本还想叫上沈照可看人家淋得如同落汤鸡到底没好意思再耽误人家回家换衣服。
沈周氏看闺女湿漉漉进门,还以为她掉进了水沟里。听她说完上桥建筑队的事,连声“唉哟”。
“这罐头厂要真拿不出钱来怎么办?难不成不不给了?”她现在虽然收入不错,可也知道乡下人的钱有多重要。这厂子坑的还不是一百两百这种小钱,这怎么都得好几万吧?
“能怎么办?拿设备厂房抵呗。这事县里肯定不会让他们糊弄过去的,不然以后有样学样把定县的名声搞坏了谁还敢同咱做生意?”
这话还真不是乱讲,国营工厂都敢这么明目张胆连当地人都坑。如果官方不给出态度来,定县的商业信誉还要不要了?
顾家祖孙三代跟着领导来到县政府,进门的时候正好遇上其他人下班。莫局长把茶厂当自己的政绩在搞,隔三差五都会去上桥村跑两圈。和顾承平是老熟人,看大家伙满身都是水赶忙偷摸拉住随行人员问个清楚。都知道他操心的是什么,也没隐瞒照实说了。领导看他缩在队伍后面,知道他生怕茶厂吃亏没好气道:“莫新民,你要是不想下班也进来听听。”
大家伙都湿漉漉地进了会议室,领导也不听缘由,人都没坐稳就劈头盖脸把顾承平骂了个狗血淋头。这顿骂顾村长挨得不冤,于公他是上桥的村长出了这么大的事本就得是他出来扛木仓。于私这事是他小儿子惹出来的,当爹的这点累得受。
领导没直接骂顾建业比真骂他还让人难受,他想反驳却被老爹牛眼一瞪瞬间噤了声。
这事上桥这边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用正当的方式解决问题,组织群众闹事这事可大可小不是闹着玩的。县里没把人直接抓进去,已经是给看了顾承平这位工作积极分子的情面。
顾承平明白这个道理,安静地低头听训。他也清楚这种时候人家还肯骂你,是觉得你还有救。要真的连骂都不愿骂,那这事就是真没有可回转的余地了。领导人助理看大家都衣服湿的,怕领导感冒连忙叫人送了红糖姜汤进来。可在领导人出完气前,谁都不敢随便踫面前的水杯。
顾建业心中郁闷,等领导的话到了尾声,端起面前的水杯一饮而尽,正准备开口辩驳就听自家老爹先开了口:“领导,你说得对。咱村里在这事上是冲动了,罐头厂那边不结算工程款这事,咱们可以找上级单位嘛。建业,你说是不是?”
顾建业不清楚老头子玩什么花木仓,他没好气的瞪了对面的罐头厂厂长一眼:“早就找过了。可二轻局说厂子里没钱,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总算是得了说话的机会,哪里还肯忍,对着上位的领导疯狂地倒起了苦水:“领导,咱乡下人没什么文化,说话不中听还请你宽容一二。在我看来罐头厂这么搞就是故意的,他们自己账上有没有钱,能修多大的宿舍他们自己心里难道没数?让我们全额垫资修好了才说没钱不就是打定主意坑我们这边乡下人?现在这些工程款也不是我自个的钱,村里砖窑烧的砖,晒的预制板这都还是小头,最多的钱还是我们建筑队贴进去的钢筋水泥。这些钱是村里人集的资,更不要说原本打算拿这笔收益修小学给老人的医疗养老!要不是因为这个,我在村里没官没职的一声吆喝乡亲就敢和我上县里讨债?还不是罐头厂做事不顾咱们农民的死活,打着坑死我们活该的主意?这么欺人太甚,咱们的老人孩子苦了这么些年好不容易有点盼头因为这事没饭吃没学上咱得去找谁?”
莫新民皱着眉头看向顾建业,上桥村的情况他知道点。或者说乡下的情形都差不多,能吃饱也就是这两年的事可手里头的活钱却是少得可怜。孩子上学老人养老不仅是农民自己的难题,更是国家的难题。上桥村也就是今年才好些,可这点家底还真经不起罐头厂这么薅。这事顾家这个小儿子也不是省油的灯,竟敢找村里集资接工程。
领导也听得直皱眉,这工程款要是真涉及半个村那今天就算按下了顾建业只怕过不了几天就又会有人来县里闹。大家都才吃饱饭,手里两个钱看得比命还重。虽然今天围困罐头厂是不对,可一码归一码,罐头厂才是整件事的罪魁。
他又骂了两句顾建业,做事激进不守规矩,现在出了问题又带着乡亲围困企业造成社会恐慌。但这事他说得也没错,罐头厂明知道自己钱不够还修这么大的宿舍,这到底想干嘛?还有主管单位这个批文是怎么批出来的?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矛头直指罐头厂的主管单位二轻局,事情刚出来二轻局的负责人就知道这把火会烧到自己头上。听到领导点自己的名,连忙把早就备好的批文复件拿了出来。
“我们审批通过的是二百平的集体宿舍,并没有同意罐头厂建大规模宿舍的申请。”
罐头厂厂长之前有多嚣张,现在就有多惊慌。现在甲乙双方,上下两级都坐在一起。整件事理起来,半点阻碍都没有。
这几年国营厂改制的消息到处都在传,可具体怎么改是不清楚的。罐头厂怕真流言成真,一觉醒来就成了没人管。打起了小算盘,想趁现在还有人兜底把房子盖好先分。至于账款,不是还有国家吗?他们不敢找国营的建筑公司,正好厂里的会计同顾建业认识。就这样两边这头想做大生意,那头想要拖工钱。一拍即合宿舍盖得飞快,可千算万算这些泥腿子也不是那么好惹的。
领导越听脸越黑,这些人企业做不好耍这种小心机倒是一把好手。他也懒得骂了,反正这事过去总有人要为此付出代价。他只问:“事到如今,这个工程款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依着罐头厂原本的打算自然是能拖就拖,不然他们也不会找上桥村的工程队。这事二轻局也不是完全不知情,毕竟大家伙来来去去的怎么会完全没发觉罐头厂的宿舍和审批不符。他们本也默许了厂子的打算,可今天闹出这种事再想拖下去就算上面不说什么,下面只怕再会闹出什么大事来。
可罐头厂没钱是事实,上面也没能力出来帮忙收拾乱摊子,至于贷款?
领导叫来了信用社,人家也很为难。不是不能贷,只是这钱贷出去怎么收回来还真是问题。
看到闹腾半天把老爹都搭进来这事还不能善了,顾建业越发急躁。罐头厂厂长也知道自己要是不能把这事妥善解决,回去以后头上这顶帽子还在不在都是问题。他再也没了之前骂顾建业人蠢如猪的气势,低头赔起了小心:“顾兄弟,你看这事闹得是我们没把握好但天地良心我真没想过要坑你。现在这房子也修了,真扒了我亏你更亏。可这钱,你看我们罐头厂你有什么能看得上的,拖回去抵债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