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南烛 作品
40. 得离草
白光褪去之时,身旁有绿茵茵的草徐徐铺展开来,环视四周之时,她已然处于一片辽阔的草原之上。
眼前,白煜就这样含着泪向她走来。
或许是记忆还留存在他毅然走向山里的那个午后,又或者是自己做了太多梦的缘故,以至于白煜以此种她从未见过的神态出现在她面前时,她盯着眼前人,步伐却不由得后退。
难道这还是一场梦?迟鲤猛掐了自己一把,却发现醒不过来。
她记得张真人曾向她提起过,执念越重,梦便越深。
二人之间,仅咫尺之距,白煜却不知,为何他再向她伸出手时,她竟会摇着头一味地后退。
不过既然是梦境,人世间的枷锁拘束便追逐不到此地。
或许是忽然意识到这点,迟鲤便不再后退,她紧抿着唇,缓缓抬头,去直视这个让她心痛,让她沉沦,让她超脱的,以身相饲的虎。
再相见时,即便是梦境,虽相顾无言,却心知肚明。
“是我不好。”
白煜哽咽着拥向自己的瞬间,迟鲤再抑不住心绪,早已分不清的虚幻与现实之间,她伸开双臂,揽上眼前人的后颈。
如果真的能触碰到,那便好了。
望不到尽头的草原上,长河静静的流淌,一片绸缎般的深蓝天穹下,众生都看得见,有一对恋人,虽身躯透明,双手穿过对方身体,却尽力相拥。
在梦里太过残忍,连泪都不能成形,只能被锁在眼眶里打转。
“我觉得你就像一阵风,稍纵即逝。”白煜将头埋在她透明的肩窝,如同小兽细细嗅闻,“是那种一旦我松懈片刻,你就会与我渐行渐远,再捉不到的风。”
当日思夜想的人清醒地在耳畔呢喃,迟鲤一瞬间失了把控,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这些天,你去了哪里……”
即便透过相拥之人的轮廓看得见自己的双手,可迟鲤还是将手锁得更紧了些,好像这样,就能真正体会相拥的温热触感。
“你不知道,在秋冥山中,我总是找错路,回不了清道观,夜里冷得彻骨,我就顺着那条河,一路走到你曾救过我的那块大石边,每次混混沌沌地醒来后,回观的路竟忽然明了了。”
迟鲤心中一颤,轻轻嗔道:“傻虎……”
白煜声色轻柔,如片片轻羽抚弄迟鲤心际:
“你就是唤醒我的灯。”
恍惚间,落日渐渐升起,有鸟雀一字排开却倒着飞行,落叶归于枝头,望不到边际的草原上,被一寸寸照亮。
河水逆流,二人靠坐于草坡之上,十指交叠,静看坡下幻境变迁。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去了哪里。”
迟鲤靠在白煜肩头,瞧着这紧扣却透明的五指——虽然没有触感,可她已心满意足,心安理得。
白煜垂眸,望着她扑闪的眼睫,径直轻吻上前。
“我去了北蛮,你托阿珠的事,那孩子做到了。”他望着怀中人微红的双颊,不禁露出了餍足笑意,娓娓道来,“太子殿下也在北蛮,这些时日我们一直在练兵,大晟入秋前,等着我,我们会攻回来的。”
看着迟鲤还未听够的眼神,他便惯着她,将自己所经历之事继续言说:“张真人身体不错,我还劝他少打些卦……”
看着迟鲤唇角微扬,他又蹭了蹭她的鬓角:“你呢……你在哪里?”
“皇城外,护国寺,青灯古佛。”
或许是心中怅惘不少,迟鲤忽然觉得,这草原上的一切都慢了下来。
她的忧愁逃不过他的眼睛——白煜又轻吻她的额角,唤她的姓名:
“迟鲤……”
“嗯?”她抬起头。
“秋冥山中,我曾见过一种仙草,我觉得你和它很像。”
“那让我好好听听,你是怎么看我的?”迟鲤起了兴致,好整以暇地望向他。
白煜轻轻蹙眉,牵出了一段回忆:
“众人皆知,秋冥山后山是一片竹林,每逢雨下了满夜,总会有一株金黄色的仙草破土而出,既可入药,又可充饥,可每当有人将它放入滚水中烫煮时,又会消散为一片虚无。后来有人慢慢摸索出,只有好好培育那仙草,让它自行枯败时,方可随意使用,众人称它为——得离草。”
“先得到,再失去之物,方觉刻骨可贵,得离草如此,你我亦然。”
再看向迟鲤之时,他不由得将手攥得更紧,眼眶与鼻尖已然浮出氤氲的绯色:
“不要再丢下我。”
忽然间,这片草原狂风四起,长河袭卷着飞花涌上草坡来,日月飞速交替,忽明忽暗。
迟鲤骤然回头,身旁人却已消逝不见,黑云之间,唯余自己。
“白煜——!”
床榻之上,迟鲤猛然睁开双眼,昏暗的烛灯下,唯有那小沙弥与德潜住持神色担忧。
小沙弥见她醒来,忙奉上一碗水:
“云鹤师姐,你可吓坏我们了!我与住持处理完大殿法事后,怎么都寻你不见,还好我多言了两句,让住持在地藏殿后殿细细瞧了瞧,才发现你居然昏倒在了经幡之下。”
“经幡……?”
迟鲤撑着额,回忆渐渐明晰——送柳秋艳走后,她便孤身回到了这地藏殿,四下搜查后,终于在圣像旁的一方地垫下,找到了地宫的所在。
不过当她挪开盖着地宫的那块方砖时,这狭窄的空隙中竟冲出一阵寒气来,震得圣像旁悬挂的巨幅经幡倾颓下地——自己这才失了意识。
不过看样子,眼前这二人或许还未曾知道这地宫之事。
“住持,寺院之中,可有些针脚细密的面罩?”
德潜虽疑惑万分,可看向迟鲤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郑重其事地要一副面罩,便也连连点头应了下来。
接过面罩,迟鲤即刻便下了榻,不顾二人的阻拦,执起悬于墙面的佩剑,径直向地藏殿闯去。
就在她系紧面罩,将要下入地宫之时,她忽然心中一颤,回眸望向地藏殿门前气喘吁吁的德潜住持,声色近乎颤抖:
“住持见多识广,请问这大晟国中,可曾有过一味仙草,名为得离?”
“哈……我,我倒是听过,不过那草只在秋冥山后山才有,极为难得……地宫危险,你且回来吧……”
此刻,迟鲤终于发觉,原来方才沉睡之时所见的那一方草原,并非只是一场单相思的幻梦。
梦虽假,人却真。
迟鲤道不清其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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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由,不过时间却由不得她思念白煜。
她紧紧握住剑柄,跃下地宫。
自太祖始,晟国便有了建地宫的风气,不仅宫中贵胄们在行宫,宅邸中修建,就连城外的富商们也纷纷效仿起来。众地宫虽装潢不同,但却有一点相通,那便是危机四伏,机关重重。
嚓——
地宫之中果真没有长明灯,方才备在腰侧的火石果真起了效。
迟鲤觉得,自己虽未曾进过寺庙的地宫,但料想与太后的墓穴或许差不太多。
寒气渗得骨缝如针刺一般的冷,迟鲤紧了紧衣襟,环视四周无甚机关,她便拄起火把,向更深处探去。
掠过耳室,灯火离前方的主殿愈发接近,迟鲤不难发觉,这足下的泥泞也逐渐被铺了金的石砖所代替。
一想到地宫之上青灯古佛,地宫之下却挥金如土,迟鲤的胆气便壮起不少。
目光尽头,有一神像被灯火照得泛出紫光来,迟鲤不禁抬头仰望,恍然发觉这神像竟足足有三五人之高,正怒目俯视着她。
神像鹰嘴人身,蛇尾鹤翼,通体鎏金彩绘,一手持铜杵,一手则擎长刀,而神像腹部却是一片空缺,迟鲤细细瞧去,竟发觉一卷轴悬挂于此。
开工便没有回头路,迟鲤将火把嵌入神像前的炉鼎中,转身踏上那神像的右足,向卷轴攀去——
在一跃而起拿到卷轴的那一刻,迟鲤便觉得这甲缘磋破的血痕再痛也值得。
忽然间,无数暗箭正自那神像腹中冒出头来,如同啮食人骨的暗响下,泛着寒光的箭矢蓄势待发。
迟鲤抽出佩剑,挡在身前。
这一次生死之际,她唯余成功,除此之外,无路可走。
小沙弥与德潜住持不知道地宫之中究竟有何事发生,只听得有兵刃相接的冷铁声伴着自己的心跳砰砰作响。
直到迟鲤撑着剑爬出地宫时,二人仍余惊未平,只得接过她手中断了一半的佩剑,又搬来椅子扶她坐下。
边缘破损的袖管下隐隐泛着红,迟鲤伸直了手,下一瞬,便在袖管之中抽出了那只卷轴。
一切柳暗花明,柳秋艳所言不假。迟鲤长呼了口气,胸中好似有大石落了地,靠坐椅背上,久久凝望着地藏殿顶掉了一半的经幡,轻笑出声:
“先皇遗诏,还请住持为我寻得一容器,好生保存。”
北蛮营帐中,白煜抱着剑靠坐一侧。
“喂,醒醒!”齐文华掀开帘幕,“什么好梦,我可从来没见你睡的这么沉啊?”
忽然自梦中抽离,白煜还未曾反应过来,齐文华便急得抽出了他怀中的剑,转身示意他出门练兵:
“别做梦了,好好准备吧,北蛮王说到时候北蛮入冬太深了不好,让我们早些行动,最多三日,最多三日你我便准备出发,到时候大晟也入了秋,北蛮将士们倒也适应好打。”
军营之中,兵刃相接,噼啪的火光喧嚣着士气。白煜接过齐文华抛来的剑,毅然向军中走去。
只是这次,他清晰的发觉,自己的心口有一隐秘之处正被温柔地填满。
梦里已然相见,那现实便不会遥远。
笑意好似要盈出眼眶,白煜此刻觉得,前进幸福,入梦幸福,活于世间,虽有遗憾,却也万分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