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伸出手看了一眼递折子的人。
这个名字他倒是眼熟,一路从京城被贬斥到地方,这么多年还没有学会为官之道,管不住自己的嘴。
皇帝伸出手,批复了三个字:知道了。
然后,便扔到了一旁。
看到香君的古怪神情,皇帝问:“你很奇怪,朕为什么不处置地方的官员,是么?”
“如今国库空虚,皇上也没有办法再为陕西做些什么。但已经拨了银子,地方官员总不该在这个时候,还贪墨赈灾的银子啊。”
“若不是能贪,谁愿意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陕西的事儿,只要没有闹起来,就不必管。官员要做的,是替皇帝办事,别让皇帝烦心。百姓闹一闹就过去了。”
“都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皇上就不担心,真的把百姓逼急了,他们闹事么……”
“朝廷里的官员们,日日喊着大齐千秋万代,可这世上,有哪个朝代真的千秋万代了?大齐到朕这里,已经过去一百二十年,若是真的要改朝换代,也不是朕的错,只是时候到了罢了。做皇帝,最重要的不是让百姓活得好,做皇帝,就只是为了做皇帝。如今闹得最凶的反贼,袁好女和大将军王,哪一个是真的百姓?百姓是江,朝廷是山。你什么时候见到,江把山冲垮的?记住了,皇帝是天子,老天爷行云布雨,从不管地上旱涝。”
皇帝再次闭上了眼睛,香君便坐在皇帝身边,批复着奏折。
这么多年,香君渴望的权利,皇帝就这么轻飘飘地送到了她手中,甚至他毫不吝啬地,用他的方式,教授着香君要如何处理政事,如何对付那些朝臣们,如何治理天下。
皇帝说,他是宠爱香君的,香君想要的,皇帝都会给。
但香君知道,皇帝只是不在乎罢了。
皇帝只是把天下当做一个玩具一般,给香君玩一玩罢了。
他不在乎这天下,他只在乎自己的欲望和野心。他只是喜欢用权术驾驭群臣,喜欢掌控所有人的命运。
对旁的事情,他一点都不在乎。
如今,他将权力放到香君手中,不过也是他驾驭权力的另一种方法罢了。
因为在皇帝心里,香君和他是一样的人,他们都是为了欲望和野心而活。
兴许,在皇帝心里,他们真的是一对般配极了的夫妻。
但凡,香君真是皇帝以为的那种人,此刻,香君已经与皇帝同心同德了,连皇权都分给你,试问能有几个皇帝这样对自己的皇后?
只可惜,皇帝还是不懂香君。
香君不要别人分给她、赏给她的东西。
不是自己争来的东西,怎么可能拿得稳?
皇权又怎么可能是可以分享的东西?
这天下,只能有一个主子,也只能有一个皇帝。
她与皇帝,只有皇帝有皇权。
皇帝分给她的,不是真正的皇权,只是代表皇帝的权利,替皇帝办事的权利。
她做的事情,又和司礼监的那些太监们有多大的区别?
只是,皇帝给予的方式,实在是有些迷惑性。
说到底,皇帝和顾亭雪当年,要扶她上位做太后是一样的意思。
只是,因为皇帝是皇帝,他说的这番话,就格外迷人一些。
香君又拿起一张奏折,仔细看起来。
这一回,她没有问皇帝的意见。
她不喜欢皇帝这种企图钻入她的灵魂,把她塑造成另一个他的做法。
她也觉得皇帝那些做皇帝的道理,听起来厉害极了,但全都是狗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