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安憬憬舒 作品
10. Chapter 10
我和她并不一样。
我不喜欢突如其来的心思转变，不确定的飘忽。我想要床垫，想要着确切，想要一切全部按照我的构造，不然就会想要发疯着尖叫，在身体的最深处开始呐喊着，叫嚣着要她停下脚步。
是啊，我并不像是詹尼斯一样期盼未知的旅程带来的感受。
世界上有谁想要回到充满着回忆的房间里，用手指穿过那些曾被安琪珍重无比的戒指，再将它们放在自己的胸口前，让它们像我想要依靠别人那样来依靠我呢？
我不是它们的母亲，我不想带着无限悲悯与理解重新捡起它们，我没有义务看着它们，就像观看着一个充满着执念的玻璃杯那样，在已经破碎不知道多久以后，还妄想着自己能够将它重新修补好。
我没有那样的能力，可是我为什么没办法这样做？
流动在我身体里的血液似乎是另一种更加粘稠的胶水，拥有着能够填补孩子母亲之间最深的裂谷，将死亡驱散，重新将生命带回给自己的能力，而那些从来没有被流出来的眼泪就是珍珠，还有，我的头发会像是童话世界里面的乐佩一样闪闪发光，但，这次却不是为了安琪。
她不再值得我这样。
可为什么明明她已经是个注定会被扔进骨灰盒里面的孤独灵魂，可我却是这一个被思想反复进行祭奠的人？
我没办法再继续跟着詹尼斯向前走，忽略着安琪存在的道路总是崎岖的，想到她时产生的痛苦轻而易举的席卷着我。
她不想要我跟着詹尼斯离开，我知道这一点，所以，一瞬间，不知道是从哪里爆发出来的脾气，竟然真的令四肢麻木着主动停下脚步的同时，让我出声拒绝道：“我不想回去，詹尼斯，我也不想参加你的演出，我要回到洛杉矶去了。”
“回到洛杉矶？”詹尼斯用夸张的语调重新重复了一遍我的话，身体停在台阶下面的位置转过头仰视着我，却没有一点做小伏低的决心般带着浓烈的怀疑低声问：“你就这样改变了心意吗？你不能这样做，洛蔓贝尔，世界上有谁有着资格在旅程开始之前叫停？”
“为什么这么问？你现在不是知道谁会叫停它了吗？”我堵着气避开詹尼斯投来的视线，只觉着自己的身体是承载着安琪情绪的定时炸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突然爆发着将身边的人都变成碎片。
詹尼斯应该离我远点，为了她自己的安全和平稳的情绪，她应该这样做，而且，我几乎可以保证的是，面对和我突然的分道扬镳，她一定会表现出无所谓态度，甚至是那种耸耸肩说随便你的坦然。
虽然，她现在只是一直瞪着她的眼睛凝视起来我，像是在寻找什么线索似的在漫长的时间流逝过后，试探般开口道：“这是你的真心话？可是你还有夏日终结，你还有母亲的心愿，你还有……”
“这里什么也没有！”我恶狠狠地朝着她喊了一句，声音漫在分外寂静的四周，缓慢的一圈一圈泛出回音，前一秒距离我那么远，下一秒却又紧紧地与我的皮肤进行了贴合。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发脾气，也许是因为失去母亲的悲伤和愤怒，也许是詹尼斯表现出的模样实在太令我难以捉摸，也许是因为……因为她展现出来的那种自由和大胆是我深刻知道，自己没办法拥有的。
我毫不心虚的直视起詹尼斯，心中细细思考着我们两个人之间刚刚构造出来的情感究竟能不能承担任性发挥，下意识找着她的眼睛，可却又在和她对视第一秒就展开了独自一人无边际的后悔进行。
她根本没做错任何事。
沉默的站在那里，眼神游离的时候逃脱总是出现在脸上的放松，而把空白占据满满当当的则是深刻的不解。
好像在这瞬间，詹尼斯也不太确定我会不会对刚刚被约定好的事情临阵脱逃，她轻轻垂下头，又说着：“我还以为你会一直留在迈阿密。”
“留在迈阿密？为什么？”我皱着眉毛反问起詹尼斯，荒谬的对她开玩笑道：“世界可不能这样对我，我永远留在迈阿密能做些什么呢？詹尼斯，你甚至都没办法留在这里。”
我从没想过这些话从口中说出来的时候会带着一股浓烈的控诉味道，我似乎总是想要把出现在身边的任何女人当作是安琪的一块碎片分身，哪怕詹尼斯的瞳孔已经讲述了她的不可说，说她实在不想我离开，可我仍然悲观的叹着气，又重新开口说着：“心就是一个人的家乡，可是詹尼斯，我想回到真正能够容纳我的……”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能够真正容纳一个人的，洛蔓贝尔。”詹尼斯适时打断了我的说辞，早前一秒或是晚前一秒的巧妙令我的思绪被感染一般暂停了下来。
在她的劝慰词里面，我感受到无比的惭愧，因为我的原因其实并不是这些，而是从一开始因为安琪背叛的勃然大怒发展到了另一种层面的试探。
我不是必须回到洛杉矶，可是我需要詹尼斯给予我一个必须留下来的理由。
出于某种想要刻意观察一个人的全部思绪都因为我的回应快速转变的心，我的嘴唇又重新开始了张合，背过身去时，我刻意表演出一种被迷惘完全占据的怅然若失，低声呢喃着：“那哪里才能让我感受到一点点平静呢？没办法回去的洛杉矶，不会被找到的家人，詹尼斯……我想要热爱摇滚，可是我要先填饱肚子，我不想再和男人们……我不想了……”
压抑的抽泣声钻出我的喉咙，磕磕绊绊的路过气管内包含的，想要来为诡计得逞后进行庆祝的放声大笑。
我仍然需要等待，一秒，两秒……直到詹尼斯摸上我肩膀的手夹杂着她手腕上那些颜色不一的手镯发出的响声，像是一则预警那样宣告自己的到来。
她真的这样做了。
不过一个长相并不猥琐，也并不需要我坐在她的大腿上讨她欢心的女人，为什么也会选择在我流出眼泪的这一瞬间试着安慰我呢？
停滞在突出骨节位置的手掌带着不可忽视的重量，詹尼斯似乎并没有预料到我会这样把所有的一切都对她说出来，至少，我觉着她没想过我会真的把脆弱的一面主动展现给她。
对着像是她一样的摇滚明星倾诉心事是一场比将全部身家都投入赌局中更要冒险的游戏。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詹尼斯并不是那些任由风流情史出现在花边新闻里并引以为荣的人。
无论事情怎样发展，她的心里似乎都有着一点存留下来的怜悯，虽然她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对这样的话做出反应，因为刚刚的对话早已经耗尽了她二十五年人生里面残存的全部温柔，所以现在，她只能在睫毛晃动的时候尽量控制着嘴角，试着不让它们流露出任何她一直以来的讲话方式。
可如果这样的话，她还会来主动说些什么吗？
我希望詹尼斯能够说出点什么挽留我的心，更希望她能够看透我的表现，一层一层的伪装，直接触碰到最真实的我，却又不想她沉默太久，主动试着让身体挣扎着想要脱离她的触碰，然后，她就真的如我所愿那样开始用自己的双臂紧紧抓住了我。
“听着，洛蔓贝尔，我知道你经历了一些事情，但，我想告诉你的是，我能够理解当你觉着世界抛弃了你……”透过存有水渍的眼眶，詹尼斯表现出的模样像是要为了我与命运开始抗衡的决心。
她的语气轻飘飘的，里面带着需要仔细分辨后才能感受到的哽咽，但却对自己的过往闭口不谈，喃喃细语着：“没关系的，没关系的，洛，如果世界抛弃了你，你可以留在我的身边。”
“留在你的身边…？”我竭尽全力控制着自己讲话时的声调，扭着眉毛问：“那如果我…我表演不好呢？”
“你开什么玩笑？”詹尼斯笑了，像是真的被我的顾虑感到无奈，又像是她觉着自己从死神的手里拯救了又一个迫切寻死的女孩，总是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她摸着我的头发，一点儿也不吝啬的夸赞道：“我从来没有遇到过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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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这样的吉他手，就连詹姆斯也比不上。”
“我不认识他…”我顺着詹尼斯的话继续往下说，她的笃定让我不太舒服，像是刚被劈开的十月果实，汁水延顺着刀刃往下流淌着，却没有任何一张嘴唇靠近它。
这实在是太可悲了。
我轻笑了一声，不知道在嘲笑着什么又在对什么感到无能为力，重新抬起眼看詹尼斯时，发酵在胃部里的酒精终于释放了它的最后一点作用。
詹尼斯不再是詹尼斯，在被温黄色街灯照耀到几乎透明到可怕的，我的瞳孔里，我看到安琪和艾薇的脸庞就在她如同固定在所有颜料下面的最底层画布中出现。
她一直是这样可以让我无端想象肆意发展的吗？
我努力让自己听起来漫不经心，但发抖的指尖已经出卖了自己，虽然知道靠近一定会带来伤痛，但是却任何受到吸引那样带着紧张开口问她道：“……你一直都是这样安慰别人的吗？”
我试着从詹尼斯口中听到不会从安琪那里得到的答案，却又实在太害怕面对没有把握的结果，苦笑着在詹尼斯还没说出来任何话之前为自己的悲观在灯火通明的餐厅里面试着找出一把椅子。
“这还真是一个无聊的问题……”我自我否认道，自怜自艾的得出结论道：“当一个人想要自己究竟是不是特殊的人，那就代表，她已经不再是真实的她自己了。”
破碎的话语飘散在风中，像是短暂出现的泡沫般逐渐上升，出现在浴缸里柔软的触碰在此刻就要把我生吞活剥。
等待回应总是很困难的。
虽然詹尼斯没有对我过分展现占有欲的疑问感受到不适应，主动用自己的手摸上我的脸颊一侧，说着：“你在这里等着我，好不好？我会去把你的吉他拿回来。”
“我不会等的。”我摇摇头，不想应允詹尼斯离开前的最后一句嘱咐，对着她的背影大声叫喊起来道：“你根本就不知道我住在哪里！你个骗子……！”
爽朗的笑声从詹尼斯的身体旁找到一条通向我的道路散发，她并不想和我的情绪做一些无意义的争执，表现出了完全无底线的包容，又将身体探出卡车车窗，用旋转的车轮路过我时，她说：“在这里等我，等我为你带来你想要的琴。”
“我不会等你的！你这个……我凭什么要等你？”
我不满于詹尼斯自顾自的决定，因为她本来可以开口邀请我一起踏上旅程，但她却偏偏不这样做，手掌挥了挥，她将油门踩到底，不过一分钟而已，就彻底消失在我的眼前。
她的离开没有任何不舍，就像她知道自己注定会回到我身边，而我，似乎也并不感到惊慌，在心情重新归于平稳，主动将后背倚靠上湿润的墙壁时，我知道，她会回到我的身边。
不过那要多久后才会发生？
我不知道，也不想去进行揣测，世界随着詹尼斯的离开重新归于平静，除了我总是停不下来需要进行思考的大脑，身处其中的一切竟然都诡异的保持着死寂。
我想我应该回到房间里面，至少不要再像是个傻瓜一样继续站在这里迎接冷风的到来，可是就在我转过身，即将迈动脚步到上面一个台阶的同一时间，展现在看着有些古老，几乎泛着一股来自过往酸气的汽车旅馆二楼长廊角落旁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出现的金发男人正静悄悄的站立在其中。
他的姿势是扭曲的，稍微看一眼就会觉着不太舒服的，但偏偏他的表情看起来又是那样惬意，像是刚从午睡时间里醒过来，投入身心享受起吸烟快感。
室外长廊顶棚并没有安装任何灯光，他站在走的尽头，我们之间又隔着那么远的路程，但我就是看清了他半虚幻半真实的身影正在靠向身后木板的全过程，并且莫名其妙的开始认为他也正在看着我。
这是我的错觉还是别的什么？
所有下意识的理智都在说着，我不应该再去看向他哪怕片刻，脚步仍然留在原本的位置上不肯前进，可，他单薄的身体已经在我有意避开他之前便开始朝我的方向主动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