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极原子 作品
33. 神殿
但她的内心却填满了思绪。
没错,她想得没错。经验和成长是令人安心的,可她却偏偏心存怀疑、忧心忡忡,是因为她增长经验的同时,越来越像个卓尔了。
她看向自己的手臂——
在月光长袍的保护下,她灰暗的皮肤没被太阳灼伤,但这颜色时时刻刻都在提醒她——你是个半卓尔。
尽管有着另一个世界的灵魂,但身上的血液一半来自卓尔。
瑟希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灵魂和身体,到底是灵魂支配身体,还是身体支配灵魂?
换做以前,她一定对这个问题嗤之以鼻,坚定地认为灵魂支配身体。
她一向是个唯心主义者,坚信人定胜天,内在的灵魂是一切的答案。而身体......只不过是灵魂和世界沟通时,一个必不可少的中介罢了。
可此时,她却开始怀疑自己。
瑟希依然记得,曾经的人类身体有多么弱小,高强度学习12年考入重点大学的代价是一身小毛病:近视,脊柱侧弯,缺乏肌肉,脱发,以及焦虑和抑郁接替而来的精神问题。
她曾经一口气爬到无电梯的宿舍6楼,薄弱的心肺功能让她不停地喘气,她躲开人群,走进集体浴室,借着朦胧的水帘避开众人目光......
她躲在水幕下,屏住呼吸,开始计数——
59,60,61。
头顶的白炽灯开始喧嚣,她感觉整个身体就是一个巨大而无形的囚笼。
它巨大,所以灵魂无处可逃。
它无形,所以缺乏万能的治疗手段。
药物也不是万能的答案。
切一半,再切一半,四分之一个小药片,和水吞下。接下来就像被人一记闷棍,失去意识,昏睡整天。
醒来后,尽管情绪得到了稳定,但身体的一切活力也离开了。
稳定是什么?稳定的近义词是麻木,她的所有情绪如同被强迫打了一针麻药。无法痛苦,也无法快乐。
瑟希曾经以为自己逃无可逃,直到来到了这里。
她找到了自己的“万能答案”——
一个健康的半卓尔身体。
现在,她终于可以悲哀地承认,人的思想不过是一堆化学物质。激素,电解质,大脑皮层的沟壑共同组成了她的意识。
健康的身体正在治愈她的精神,她不再像以前那样频繁崩溃了。如果这个理论正确......身体反过来影响灵魂,那是不是说明,自己总有一天会转变为真正的半卓尔?
......
瑟希又想吐了。
她恨这种失控的感觉,就像阿法斯特所做的一切成谜一样,她的身体也是个谜题。她无法掌控,更无法靠思考解决这个问题,她只能本能地向前行走,再解决路上遇到的任何麻烦。
她只能本能地行走,就像现在。
两腿机械向前,忽视陌生的探究的目光,她一路走着,穿过主路,走进大厅。
此时,成列的侍者正向她致意。
-
压下所有疑虑,瑟希跟着侍者,穿过一个又一个拱廊,来到神殿大门。
神殿和深水城堡其他部分一样,由不规则的石块垒砌而成。长年累月的海风,让它的表面泛起一层铁青色的浮灰。
这里的选址似乎经过考究,大门始终面朝阳光。充沛的日光令树木郁郁葱葱,投下高大的阴影。
就在这片阴影中,瑟希看到了一个极为特殊的人。
他身披灰袍,遮住面容,站在门前。
“他是谁?”瑟希问侍者,“我看不见他的脸,着装也不像普通职业。”
侍者回答:“没有面容,如同死亡本身。他是死亡之主克兰沃的专属祭司,大家称呼为终焉渡者。”
“死亡之主克兰沃?”
瑟希下意识问道。她不是第一次听见这个称呼,这似乎是一位十分重要的神明。
“是的,死亡之主克兰沃。”侍者语气平静,“他代表了死亡的公正,有序引领每一个离开人世的灵魂,审判他们一生中的行为。”
......就是类似死神的存在。瑟希暗想,不同文化中都必不可少的一个神明,只是像这样纳入神殿、配备神使的似乎很少。
“神殿里供奉的就是克兰沃吗?”瑟希问。
侍者继续回答:“不止一位神明。神殿里供奉了一切祝福人类、传达善意的神明,包括晨曦之主洛山达,月之少女塞伦涅,魔法女神密斯特拉和死亡之主克兰沃。”
一共四位神明。
从称号可以看出,他们分别掌管晨曦,月亮,魔法和死亡。
日升月落是自然规律,被人们崇敬是自然而然的事。而深水城是一个以魔法著称的城市,供奉魔法女神也在情理之中......可瑟希还是不明白,人人避讳的死神为什么也在里面。
这里的人对死亡如此释怀吗?
瑟希走到终焉渡者面前,向他问好。
可终焉渡者始终藏在宽大的灰袍里,没有声音,没有回应,只是静默的站着。
“没有回应,如同死亡本身。”侍者插了进来,说道,“还是由我来吧。让我领您去见凯兰骑士——”
瑟希点头。
等两人进入神殿,走到一处隐秘的拐角,瑟希才开口询问:“终焉渡者一直这样吗?比起神使,他更像一个看守门兽。”
侍者一边领路,一边回答:“终焉渡者从不对活人说话。他为深水城有声望的亡者送行,给予临终关怀,主持葬礼,协助埋葬。偶尔他会传达来自克兰沃的旨意——某个死去之人的声誉并不符合实际,他将公正地宣布事实。”
“听起来,你们对死亡的态度很尊敬。”瑟希慢慢开口,“这一点和我的家乡不同。在我的家乡,人们害怕死亡,同时也十分畏惧和死亡相关的神明,从不设殿供奉。”
侍者笑了。“在深水城是这样的,连凯兰骑士也是克兰沃的信徒之一。”
什么?
瑟希停下脚步,“凯兰也是一个终焉渡者吗?”
“当然不是。”侍者指向神殿内厅。“人类信仰神明,其中受到眷顾的人类获得能力。第一个能力是预言和宣判,由终焉渡者继承。第二个能力是超过凡人之躯的体力、法术和头脑,由圣武士继承。”
-
瑟希缓缓看向内厅——
神殿顶端镂空,千万缕神圣的光线打入室内,照在一个人身上。
是凯兰。
她脱去了昨晚的盔甲,换上了一身轻便的长袍,滚边绣满了对克兰沃的歌颂致辞。
她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转过身来。
侍者的话飘渺而空洞:“凯兰是深水城最优秀的圣武士,她曾对死亡之主克兰沃宣誓,终生都必须服从自己的誓言。”
凯兰示意侍者退下。
“你来的正好,我结束了祷告。”凯兰站起身,面向高大的神明雕像,“看样子,你又了解我了一点。”
“死亡之主克兰沃......我以为你只是一个战士,没想到是圣武士。”
“没有神明的庇佑,我早死在十几年前的战场上了。”凯兰转头,她海藻般的黑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就像神话里的金羊毛。
瑟希很想脱口而出。这个世界有金羊毛的神话吗?她顿住了,这里没有希腊,更没有希腊神话故事,但她还是开口了:
“像金羊毛。”
“什么?”凯兰愣住了。
“你的头发很像金羊毛,阳光下闪闪发亮。”
凯兰第一次露出不好意思的笑。“是吗.....?”她摸着头发,“从没有人这么说,我的头发天生卷曲,平常任务繁忙,所以没有管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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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个故事。”瑟希开口,认真地直视着她,“来自我的家乡。在那里,金羊毛是一个神话故事,它代表了未知的冒险,还有冒险途中英雄的不屈意识。”
凯兰静默了一会。
就当瑟希差点以为眼前的圣武士改变主张,转职成了一个终焉渡者时,凯兰终于开口了:
“我一直很想问你.....关于你的过去,和你的家乡,只是我猜那不会是很好的回忆。”
“的确不是什么好回忆。”瑟希现在无比适应自己的身份,“我是个混血种,人类和卓尔的后代,还会有怎样的童年时光呢?”
“我以后不会再问了。”凯兰语气坚定,似乎做出了一个不容更改的决定。“我昨晚对你不够坦诚。作为队友之一,你本应该和我们一起去见伯爵的,是我担心你的来历不明,才让你先去睡觉......”
“很感激你那样做,我困得要命。”
“......不,听我说完。”凯兰浮出一丝笑意,“很多职务上的机密,我依然无法和你共享。但关于我本人......我将不再保留,现在先从我的信仰开始吧。”
她望向眼前的神像。
这就是死亡之主克兰沃了,瑟希想。比起以往认知里的死神,他看起来更像个人类战士,暗色皮革和链甲盖住了身形,他目光冷淡,平等地注视着世间众人。
“从宣誓日起,我就拥有了两重身份。”凯兰说,“一是战士,为伯爵利因维护深水城的安全。二是圣武士,捍卫死亡之主克兰沃的信仰。”
“我听说了......”瑟希喃喃开口。
她听说了,也看见了。
神殿上方,就写着死亡之主克兰沃的教义。她看得清清楚楚:
死中无诳语,死中无遮掩,死中无混乱。
在教义下,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它们深浅不一,笔迹不同,是来自各个信徒的留言。
无一例外,它们都认同死亡是生命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因此反对任何干涉自然生命进程的行为,其中就包括死灵术。
死灵术。
顾名思义,延长生命,唤起死尸。将已死之身拉回世间,和克兰沃的教义背道而驰。
“我要去一趟地牢。”凯兰缓缓开口,“就在不远处,我想你会来的。昨晚,士兵们将潜逃的其他卓尔抓捕回来了,除此之外还有两个人。”
瑟希反应过来:“......是乌尔班和特纳女士?”
凯兰点头。“他们是昏睡蜘蛛的共犯,现在正关在里面。”
“我和你一起去,我有事和他们谈谈。”瑟希说。一枚坚硬、冰凉的指环就在她的贴身口袋里,摇摇晃晃。
-
跨出神殿的最后一步,瑟希又回了头。
她望向墙上显眼的教义——“死中无诳语,死中无遮掩,死中无混乱。”看着信徒们狂热的字迹,一个一个,每一个字母都刺痛着她的眼睛。
瑟希有一种悲哀的预感。她和凯兰之间的差异太大了,立场不同,阵营相反,必须用过量的谎言填补这一空缺。
“你怎么了?”凯兰看她停住脚步。
“没什么.....只是,谢谢你的靴子,很舒服。”瑟希又问,“你为什么信任我?”
凯兰:“昨晚的战斗说明了一切,你是个可靠的伙伴。”
瑟希:“......我是吗?”
凯兰:“也许某个瞬间,你会怀疑自己不是,但行为是最好的答案。”
是这样吗?
瑟希走入广场,再次看见阿格哈荣的雕像,它建得比那些神像更大更宏伟,仿佛可以穿透世间的一切阴影。
但这一次,瑟希没有避开阿格哈荣的视线。
相反,她恶狠狠地瞪了回去。反对延长生命,尊重自然法则?瑟希嘲讽地想,那先应该把这尊阿格哈荣像砸掉,这个老法师可活了几百年才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