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亓元 作品

29.要名分

    谢共秋扶额无言。眼前这位储君此刻端着副“我们有婚约”的矜贵模样,实则指不定明日就要上门讨名分——这种事商时序绝对干得出来。


    作为商时序的深交好友,他深知好友表面大方得体,实际上小肚鸡肠、很爱记仇!


    但是为了好友的终身大事,他还是出口提醒:“若你真的决定好了!有些事是要说出来的!”


    商时序背对着他摆摆手,毫不留情的走了。


    我呸,谢共秋心想,这厮总是死要面子活受罪,要是哪天人家姑娘不要他了,那不还是得死缠烂打去?


    他懒得再管,摇着扇子盘算着去书肆买新出的话本带给颜蓁蓁。至于赫连霄那小子,多大个人了,随他去吧。


    刚抱着新买的《逆舟录》走出鸳鸯阁,迎面却撞见熟人。萧长敬正与江清月十指相扣站在街角,两人袖□□叠处露出半截红绳——正是昭唐民间相传的“姻缘线”。


    相传在昭唐互通心意的男女在订婚之前会手系红绳,想来二位也是快要修成正果了。于是谢共秋已经开始默默盘算要随多少礼金比较合适了。


    “世子殿下,江小姐。”谢共秋拱手作揖,目光在二人交握的手上打了个转,“正巧,两位也是来买话本的?”


    江清月落落大方道:“是啊,听闻新出的《逆舟录》风靡琅京,特来瞧瞧。”她晃了晃手中书册,腕间玉镯叮咚作响。


    谢共秋瞥见萧长敬怀里竟抱着三本同样的册子,不由挑眉:“世子这是......”


    萧长敬耳根微红,江清月先替他答了:“是给李妹妹准备的,她总闷在府里,我想这琅京闺阁里的姑娘都爱看,就多买了一本。”


    谢共秋深思状点点头:“原来如此。”


    “怎么?我们可是买不得?”江清月掩唇轻笑,眼波流转间尽是揶揄,“谢公子不也来给颜家妹妹买话本?”


    折扇“唰”地展开,谢共秋借机遮住泛红的脸:“非也非也,既然都买好了,那在下先行一步了,告辞了。”转身时忽又回头,恢复平日里那吊儿郎当的模样:“二位郎才女貌,当真天作之合。他日喜宴,可别忘了留席!”


    萧长敬憋了半天的气终于吐出:“一定!”


    日头正盛时,一切皆如景泰侯府三公子谢共秋所言。


    李锦期方踏入宁王府朱漆大门,茶盏还未沾唇,便瞧见窗户翻进来一身玄色的影子。


    “彭!”


    内室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廊下一阵急促脚步声,青杏慌慌张张地拍门:“小姐?”


    “无碍。”李锦期声音平静得近乎冷淡,“不必进来。”


    她抬眸望向将自己逼至墙角的玄衣男子,后背紧贴着冰凉的墙面,困意使她罕见的有些许的烦躁:“商使君这是何意?”


    “呵。”商时序唇角微勾,眼尾的那颗泪痣和鼻梁上的痣在透窗而入的日光下愈发显得他像只狐妖,“李姑娘没什么要同我说的?”他忽然俯身,发梢扫过她颈侧,“怎么与那韩祁小郡王就能相谈甚欢?”


    李锦期怔忡间,商时序已拂袖转身,自顾自斟了盏茶。茶烟袅袅升起,模糊了他半边侧脸。


    “我与他今日初识,”她斟酌着在案几旁落座,“与使君相识已有数月。”


    青瓷茶盏“咔”地一声搁在花梨木上。商时序支颐望来,宽袖垂落,“所以?”


    或许是彻夜未眠之故,李锦期思绪既清明又混沌:“初识之人...总要寒暄些家常。”


    “我们可不曾寒暄过那些东西。”商时序声音陡然转冷。


    李锦期瞧出他眼底翻涌的暗色,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绣纹,完全没心思注意到商时序其实偷听她和赫连霄之间的谈话了:“我们谈的...是另一类话题。”她顿了顿,“使君莫要...”


    “莫要什么?”


    ——莫要无理取闹。这话在唇齿间转了个弯巨大的疲惫感和昏睡感压在李锦期身上,她揉揉眉心:“没什么,若无要事,使君请回罢。”


    话音未落,手腕忽被擒住。商时序强硬地掰开她蜷缩的指尖,十指严丝合缝地扣住。李锦期愕然抬首,正撞进他幽深的眸子里。


    “无事我就不能来找你?”


    李锦期心中一颤。


    “走吧。”他忽然轻笑,指腹在她掌心暧昧地划了个圈,“我不拦你。”


    李锦期试探性地起身,却被那只交握的手牢牢钉在原地。商时序依旧端坐,玄色广袖铺陈在案几上,像片化不开的浓墨。阳光透过窗棂,在他含笑的狐狸眼上投下细碎金影,哪有半分要松手的意思?


    李锦期十四年来被师兄师姐护得严实,何曾与男子这般亲近过?此刻耳尖红得几乎滴血,指尖在他掌心微微发颤:“商时序,你究竟要如何?”


    她挣了挣,反被扣得更紧。商时序的掌心滚烫,连带她整只手都烧了起来。偏生这人还用拇指暧昧地摩挲她虎口,激得她脊背窜上一阵酥麻。


    “是你先说的。”商时序将她往身前带了带,另一只手直接扶上了她的腰,“说恋慕我。”


    “那不过是权宜之计!”李锦期急道,“当不得真...”


    “可我当真的。”他忽然截断话头,眸色沉得吓人,“你呢?是觉得儿戏,还是...”声音蓦地低下去,“也有半分心动?”


    李锦期呼吸一滞。说不心动是假,这人赤诚如烈火,哪怕藏得再深也能灼到她心上。少女的心猿意马全都来自于他,可她身负血仇,怎敢与异国权贵纠缠?更遑论他曾起过杀心...


    更何况此人还不知居心良不良,先前她幻想过若是自己在一起便会杜绝商时序死在昭唐给乌居出兵的由头的想法。她觉得那会自己可能被冲昏了头,竟然想这些事来!


    商时序也在调查那些事,那就不可能死在昭唐,他大可找机会摸清那些事,然后只待两年之期一到安然回国。


    他也觉不可能因为娶了她就放弃江山大事。


    他要走,有的是机会;相反,她要走,那就很难脱身了。


    李锦期不能陷进去。


    “我不曾对你心动。”


    “你说谎。”


    她别开脸不敢看他,却听商时序声音笃定得可怕。熏笼流出个小小的烟花圈,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清晰。


    “我不曾对你...”


    “你说谎。”


    “我不曾...”


    商时序反倒是勾起嘴角,一字一句:“你、说、谎。”


    第三次否认时,商时序忽然低笑出声。他逼近一步,鼻尖几乎贴上她的:“你对我心动了。”温热呼吸拂过她睫毛,“陶陶,承认你喜欢我,就这么难?”


    李锦期只觉双颊滚烫,连带着视线都模糊起来。商时序却变本加厉,指尖抚上她绯红的脸颊:“你点头,我明日便来下聘。”


    “下...下聘?”


    李锦期心里万马奔腾,偏生还要镇静自若,嘴上已经开始胡说八道了:“你怕是不知,我心眼小,善妒,心重,若你日后....”她恍惚以为自己在梦中,嘴里断断续续,发着抖说出这些,想着能打消商时序的念头。


    谁知,他依旧笑着,语气无比坚定:“八抬大轿,三媒六聘。”


    “你善妒也好,心眼小也罢——”


    “我商时序此生,唯夫人一人而已。”


    “还...还没过门就叫夫人...”她小声嘟囔,彻底愣住,不知如何是好。


    商时序俯身,唇瓣擦过她耳垂:“迟早要叫的。”


    李锦期彻底被呛得说不出话,干脆直接低着头默不作声。


    商时序忽地揽过她腰肢,李锦期只觉天旋地转,眨眼间已面对面坐在他腿上。她双手下意识抵住他胸膛,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底下炽热的心跳。


    “你——”话音未落,撞进他碧色潋滟的眸子里。那双眼像是盛着世上最醇的酒,看得她头晕目眩。


    “陶陶,你给我个名分可好?”商时序指尖缠上她一缕青丝,“你若点头,我即刻进宫求圣上赐婚。”他喉结滚动,“十五座城池作聘,换你一世相守。”


    “我不是一时兴起,我是早有预谋。李锦期,让我娶你吧。”


    李锦期呼吸都凝滞了。少年表面镇定,可箍在她腰间的臂膀微微发颤,泄露了紧张。她手忙脚乱推开他的脸,扭头时连脖颈都泛起绯色:“此事...此事不急...”


    商时序突然捏住她下巴转回来。两人鼻尖相抵,呼吸交错间尽是二人身上交缠的香味气息。李锦期瞪大眼睛,眼见那薄唇越来越近——


    “商时序!”她慌忙捂住他的嘴,掌心触到柔软的唇瓣,惊得指尖一蜷。


    被捂着嘴的人也不恼,反而在她掌心轻轻啄了一下。闷笑时温热气息拂过她腕间:“本要告诉你个秘密...”他故意含糊不清道,“既然不听...”


    好奇心终究战胜羞怯。李锦期刚松开手凑近,脸颊突然被啄了一口。


    “你!”她捂着被亲的地方跳起来,却因仍被他圈在怀里,反倒更贴紧几分。商时序得逞般笑起来,眼角泪痣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我不骗你。”商时序忽然正色,指尖抚过她眉间,“待成亲后,我便留在昭唐陪你一生到老。你可愿与我长相厮守?”


    李锦期睫羽轻颤。这人分明不善言辞,说出的却字字如契,重若千钧。那些国仇家恨、身份悬殊的顾虑,此刻竟都化作云烟。


    屋内静得能听见熏香灰烬落下的声响。商时序忽然将她往怀里带了带:“你不说话,我便当是应了。”


    窗外一树翠绿的叶子被风吹得簌簌作响,满城柳絮纷扬如雪。李锦期抿着唇,指尖无意识地绞着他腰间玉佩的穗子。


    “陶陶?”商时序声音轻得像是怕惊破一场美梦,“你可是应了我?”


    忽然天旋地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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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锦期惊呼一声,整个人被高高抛起。坠落时稳稳落进那个带着松香气息的怀抱,耳边是少年雀跃的声音:“这下可不许反悔了!”


    她惊魂未定地攥住他前襟,却见他笑得宛若阳光般:“不怕不怕,我接住你。”


    他低头吻在她眉心:“睡会吧。”小心翼翼将她安置在榻上,又掖好被角,“你先好好休息,我...我先回去准备!”玄色衣袍卷起一阵风,眨眼便没了踪影。


    李锦期望着帐顶垂下的香囊发呆。怎么就这样定下了?指尖触碰尚有余温的眉心,忽然听见青杏在门外轻唤:“小姐,该用膳了。”


    暮色渐浓时,商时序踏着最后一缕霞光回到使馆。刚推开门,就见谢共秋与顾扶砚对坐饮茶,袅袅茶烟中两双眼睛齐刷刷望来。


    “你们整日无所事事,总赖在我处作甚?”


    顾扶砚茶盏一顿:“面泛桃花,想必是得偿所愿。”


    谢共秋折扇“唰”地展开:“今日面圣所求何事?”扇面掩住半张脸,“莫非是......”


    “他为了求道赐婚圣旨,差点逼宫。”顾扶砚冷笑。


    “逼宫?!”谢共秋扇子差点脱手,“你莫不是要那老东西传位......”


    “他不惜自曝身份,就为了求那一道荒唐的圣旨。”顾扶砚截过话头,鹰目如电,“商陆,你疯魔了不成?”


    商时序抚平袖口褶皱,唇角笑意未减。谢共秋绕着他转了两圈:“人家姑娘尚未及笄,你也未及冠,急什么?”


    顾扶砚手中茶盏重重一顿,溅出几滴琥珀色的茶汤:“你既唤他一声舅舅,又不是不知道那老东西贪生怕死的性子。但凡你不逼着他喊你舅舅,要什么他敢不给?”鹰目中寒光乍现,“何必演什么舅甥情深——当年送嫡姐去乌居和亲时,他可没念什么骨肉亲情。”


    商时序当然记得离宫时,那位坐在龙椅上瑟瑟发抖的“舅舅”,是如何颤声说:“你母亲...她可还安好?”


    只是他不急不缓地抚摸腰间坠饰穗子:“你倒是义正言辞。”忽然抬眸,“按辈分,他不也算是你的老丈人?”


    顾扶砚脸色骤变,手中茶盏“咔”地裂开一道细纹。


    “少岔开话头!”谢共秋“唰”地合拢折扇,“你就这般等不得?”


    “你有做什么清高样子?”商时序指尖轻叩案几,“不知是谁为搏颜小姐青睐,悬梁刺股准备明年春闱?”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听说她还在颜家立过规矩——非状元不嫁?”


    谢共秋手中扇子“啪嗒”掉在地上,耳根瞬间红透。窗外暮色渐沉,最后一缕霞光掠过他腰间若隐若现的香囊——上头歪歪扭扭绣着个“晞”字,针脚拙劣得像初学者的手艺。


    夜风穿堂而过,吹动案头一盏残灯。三个年轻人的影子投在墙上,被拉得很长很长。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惊起檐下一窝新燕。


    更深露重,使馆后院的梧桐树下摆着张梨花木案。一坛乌居烈酒启了泥封。清色的酒液倾入青瓷盏,溅起的酒珠在月色里凝成碎玉。


    “咳咳...这乌居的酒,当真烈得呛喉。”谢共秋摇着扇子给自己扇风,眼角泛起薄红。


    “只是、没想到竟要先喝上你的喜酒。”谢共秋趴在桌子上,屈指弹了下青瓷酒盏,脆响惊飞了枝头栖雀。


    顾扶砚拎着酒坛给三人满上,玄铁护腕磕在案上“当”地一声响:“我原当他这辈子要跟那把破枪过活。”


    商时序倚着梧桐树干低笑,腰间玉佩穗子被顺着放在腿上。月光漏过叶隙,在他玄色衣袍上洒下碎银似的光斑。


    “记得随礼。”他突然伸手,指尖在案上叩出三声闷响。


    谢共秋的折扇“啪”地打在他手背上:“急什么?”


    “等我考上状元,给你题一个千金难求的字。”


    顾扶砚也不似之前那般严肃:“等我回燕秦,给你随最好的礼!”


    他顿了顿,又忽然像个兄长般嘱托:“时序,你既认定了她,就和她,好好走下去吧。”


    夜风忽起,吹得梧桐叶沙沙作响,惊起满院流萤。商时序仰头饮尽残酒,喉结滚动。


    “好。”


    其实他同她拜堂的那个荒唐危险的夜晚,商时序却忽然想起来,大哥商政霖成亲那晚对他语重心长的讲:“我乌居儿郎既认定了人,就要把整颗心都捧给她看。”


    兄长希望他,能有一个真心待他的人,与之携手一生,就是人生的不可多得了。


    他和大嫂,二人也是鹣鲽情深,鸾凤和鸣,是别人羡慕至极的。


    想起当时大哥还未曾和心爱的姑娘表明心意偷偷摸摸写的苦闷诗,商时序倒着都能背出来:


    暖阶玉苔映月痕,两心相照却无言。彼时春风不解意,唯有流萤知梦魂。


    当时他还心中不解,如今看来,情丝蚀骨,若蚕噬桑,乃世间再正常不过,他也没能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