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枝春 作品
19. 说完了吗?
视线一定格便移不开了。
眼前浮现回来这一路两人并肩同行的动态画面。
雪粒在伞外肆意飞旋,陈嘉树替她撑伞,她捧着礼品盒。两人都裹的臃肿,走着走着胳膊总是相撞。
陈嘉树不喜下雪打伞,准确来说是不喜晚上打伞。因为伞面会挡住路灯,让本就依赖光线的视力,辨识更加困难。
这不是任性而是无奈之举。
在旁人看来,不过“夜盲症”而已,她曾也是这么的认为的。
直到前几天,她特意上网查了相关资料,来知道夜盲并非字眼那么简单。
它不是简单的“晚上看不清”而是指暗适应能力差,视域会因光源强弱变化而变化。
在完全黑暗的环境中,普通人尚能逐渐适应,对他们而言却近乎全盲。即使拿着手电筒,也只能是直射区域可见,光束以外完全黑暗。
覃乔试着想象:如果她周遭都是黑暗、虚无,可见的只是手电打出的那一小片区域,光想想就让她感到深深的恐惧。
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夜盲是陈嘉树的禁忌,他每天都在经历它带来的不便,又因为不愿意与人交流,所有的负面情绪都自己消化。
那天张爽告诉过她,陈嘉树夜盲不是天生的,或许,正是后天所致才会更打击人的心志。
当然,她相信这世上一定有自信乐观的人,这些人会想,既然这样了,开心也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夜盲症只是晚上视力差点,又不是天塌下来了。
但陈嘉树显然不是这样的人,他骨子里极度要强,承认自己的缺陷,于他而言无异于承认自己成了弱者,他像一匹独行的孤狼,但再孤傲的狼,也会在风雪夜寻找同伴的体温。
卫生间的门从里面打开,屋内暖黄的光从门缝里漏出来,同时飘出来的还有腾腾热气,穿着松垮机器猫毛绒睡裙,头顶一个摇摇欲坠的丸子头的楚语桐站在门口。
“大雪天还往外跑?”楚语桐打着哈欠往覃乔这儿走。
覃乔转过身,下意识地把礼物盒往身后藏了藏。
但已经晚了,眼睛贼尖的楚语桐三步并两步到她面前,伸出手臂要抢走这只盒子,下一秒,就被覃乔一巴掌拍掉。
这么一来更是激发了楚语桐的探索欲,捏着嗓子道,“哎哟喂,这是哪位帅哥送的?”
眼神在半露的盒子一角和覃乔脸上来回瞟,“我猜猜是不是你口中那位‘正直有担当’的陈嘉树呀?”
陈嘉树三个字像火焰炙到她的耳朵。那句曾经脱口而出的评价,现在被楚语桐反复拿出来碾磨。
楚语桐啧啧两声,带着湿气的指尖划过她的脸颊,“脸红了。”稍用力点了点,“还怪烫手的,可以煎鸡蛋啦。”
覃乔捉住她这根手指作乱的手指,楚语桐这双眼睛简直像x光机,在多对视一秒,恐怕连她今晚做梦,梦到什么都会被‘看破’。
“你啊可以去睡觉了。”往外推她的手。
楚语桐收回了这跟手指,只是依然一副把她当细胞来研究的神情。
她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脸颊有多烫,不用照镜子都知道一定红艳艳,还不是因为楚语桐怼着她脸看,那直勾勾的眼神都能够给她脸皮上戳出洞来。
楚语桐噗嗤一笑,“陈嘉树知道你这么容易脸红吗?”
楚语桐这句话将她带回到她和陈嘉树摔在雪地里,大眼瞪小眼那一刻,陈嘉树微黑的脸颊上出现两团淡粉色红晕,漆黑的瞳仁里泛起层层波澜,像被落下的石子打破的平静湖面。
而她当时耳鸣不止,仿佛出故障的机器,脑袋变得卡顿,脸庞更是烧的火热。
一定很红,但陈嘉树未必看得出来。
其实这种表现很正常。
即使,两个素不相识的人突然摔作一团,也会心跳加速,面部充血,这是再自然不过的身体机制罢了。
唯一解释不通的是,直到现在她的心还在“砰砰砰”,仿佛有只小兔子被困在心腔里,那种余悸到现在都没平复。
覃乔再次回避楚语桐的问题,“我要去洗澡了。”不能在想了,这事翻篇了。
楚语桐脑子在活络也是有分寸的人,她闭起嘴巴,不在说什么。
覃乔捧着礼品盒走至衣柜前,伸手握住拉环,拉开柜门,稍垫脚将盒子放最上层,取出换洗的衣物,挂在手臂上进了卫生间。
*
张爽下班来找陈嘉树,他手里拎着盒饭,倚着柜台,等陈嘉树和两位顾客沟通完毕,他才打开柜门进去。
张爽打趣说,“你说你这叫不叫因祸得福,这两天生意络绎不绝啊。”指头一勾,打开塑料袋,“糖醋鱼、清炒莴笋、干锅豆腐,都是你爱吃的。”
正说着呢,陈嘉树拉开抽屉取出一张银行卡,推到他面前,“我这儿够用。”
放下糖醋鱼,张爽抬眼,瞧见陈嘉树沉着的神情,舌尖抵着牙齿,长长“嘶”一声,刚想骂“你特么又和我见外是不是?”
陈嘉树先他一步开口,“前几天接了个活,周末两个半天去给初二的小孩补三门功课,那位老板提前预付给我六万。”
补课?
张爽觉得离了个大谱,陈嘉树去给别人补课??
不是说他怀疑陈嘉树的水平,但他都“弃文从武”多少年了。再说了,什么老板出手这么阔绰,一下子预付六万。
该不会是哪个富婆借补课之名......
再看好友这张正经八百的脸,又不像是为了钱会做那种事的。
而且嘉树这脑子,不至于上当。
张爽“吭吭”咽嗓子,“你这是打算把那孩子送进清北?”要不然他想不出什么巨大的吸引力,能让对方愿意一下砸六万。
陈嘉树睨他,徐缓地解释,“不是,小孩理科成绩不是很好,我帮她查漏补缺,争取能继续待在一中。”
“乖乖,你这签的是卖身契啊,你说她现在初二,等中考满打满算还有一年半时间。”
一年半,又是补三门课,算下来一节课一百五左右,在外面普遍80-100一节课的补课费,嘉树收的完全是高级教师的费用了,也就他胆子大,敢接。
“那如果小孩不争气......是不是得退还一部分?”张爽好奇问。
“小孩挺好学的,只是没用对方法。”陈嘉树眼皮略垂,拿出袋子里的一次性筷子,撕开它,“快吃吧。”
张爽拿了银行卡,说,“拿走了。”随手揣进裤兜里。
掰开筷子,他坐下来,说起另件事,“前段时间那个小姑娘,突然向我打听你怎么高中毕业就不念了?我看她啊,蛮关心你的。”
陈嘉树咽下嘴里的米饭,转眸看着他,语气微微一沉,“你说了什么?”
“我能说什么,高中我们都不在一个学校。”张爽夹起菜,嚼完咽下后说,“我倒是觉得这个小姑娘比以前那几个都靠谱,别看长着一张柔柔弱弱的脸,但关键时刻勇敢能担事,那天我看她从人群里跑出来护着你,说得那些话,把那三人唬的一愣一愣的,我没佩服过什么人,这个小姑娘厉害,将来能干大事。”
陈嘉树眉心轻拧,语气不悦,“什么前几个?”
陈嘉树虽然性子冷冷淡淡,不爱说话,但长得俊,而且动手能力强,又比那些毛小子稳重,很招女孩子喜欢。
在网吧工作那几年,张爽有好几次看到他被不同女孩子缠住。只不过,陈嘉树根本不给那些女孩靠近的机会,唯独这个.....覃乔,嘉树对她真的不一样。
张爽憋不住,反问,“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小姑娘啊?”
这话让正嚼着饭菜的陈嘉树脸颊一僵,就见他端正脸色说,“没有的事,不要在她先前乱说。”
张爽看在眼里,心里泛起嘀咕:这话几个意思?
没有喜欢那个小姑娘,但又让他别在她面前乱说。
是怕他以前几个,造成小姑娘误会?
还是他不在念书那件事?
指向不明,含糊其辞,完全不是陈嘉树平时的语言风格,以往他虽话少,但句句都是简明扼要。
*
张爽晚上有约,在这里吃过晚饭,接到一个朋友的电话,火急火燎地走了。
陈嘉树拎着工具箱,另只手拿了一把小凳子,推开柜门走出来,坐在一台电视机前。
没有通电,黑屏的电视机上映出只有轮廓的自己。
“我看你就是想得太多,夜盲又不是什么大事,小姑娘指定对你有意思,要不我给你们撮合撮合?”
“别多事,她人好,我们只是朋友。”
这是张爽走前两人最后的对话。
覃乔……她是重点大学的大学生,她温柔善良、聪慧理智,思想独立而富有见解。
而他呢,高中生、开了一个小小的维修店,他的生活简单到近乎单调,除了修理电器,他似乎找不到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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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在的意义。
陈嘉树扯了下唇角,是种自嘲,心绪有些复杂。
“老板。”一道温润的男声出现在门口。
陈嘉树眼神一晃,回到现实中,他连人带小凳子一起转了半个身子。
而此时,男生已站到他面前。
男生穿着一件黑色长外套,裤子是同色牛仔裤,视线一点点往上攀升,陈嘉树仰视着这张白白净净的脸庞,加入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衬出他斯文有学识的气质。
陈嘉树回想起来,他见过这个男生,上次在广场派发传单,帮覃乔一块发传单的正是他。
他放下手中的工具,“需要修什么吗?”
肖浩攥紧手里的文件袋,微笑着说,“我不是来修东西的,我是覃乔的男朋友。”
陈嘉树的眼睫颤了一下。
他记得覃乔说过,男生是她的同学。
肖浩俯视这个男人。
这位维修店老板在澜大名气很响,校论坛上还有个帖子专门提到他。
他叫陈嘉树,也就二十二岁,却是格外老成,都说他相貌十分英俊,在他看来也不过如此。
“我来这一趟,是想谢谢你之前对乔儿的照顾。”肖浩一眨不瞬地盯着这个人,看似温和的语气隐伏挑衅之意。
陈嘉树听出来了,只觉得可笑,当真轻笑出声,“男朋友,她没跟我提过。”
“我们因为一件事情产生分歧,冷战有一个多月了,但今早我们和好了。”肖浩神色自若地抬了抬手里的文件袋。
陈嘉树直起腰,没接他话,便见男生从文件袋里拿出两张照片递过来,“空间里的隐私我就不给你看了,这两张照片是最近也就是上个月我和乔儿的合照。”
他并不想知道他们之间的事,更没兴趣看什么照片,然而他心里虽这么想,手却不听使唤地拿住了它们。
第一张照片像是在ktv这种地方,光线偏暗。覃乔和这个男生坐在一张沙发上,两人脸贴脸,举起手机拍照的应该是这个男生,面对镜头的覃乔笑容明媚娇艳,半张脸上映着浅粉色灯光。
他眼神微动,抽出下面那张照片,压在它上面。
这张照片背景是碧蓝的天空,两旁还有树木。
覃乔穿着纯短款羽绒服,牛仔裤包裹住的双腿笔直纤细,她垫起双脚,勾住男生的脖子,和他一块看着镜头。
一缕七彩的光线恰到好处的打在他们脸上,笑容明媚灿烂,两人很是般配。
陈嘉树拢起手指,撩起眼皮,将照片还给男生,口吻冷淡地问,“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肖浩接过被捏皱的照片,将其放回文件袋中,“一年零三个月,我对她是一见钟情。”他回视陈嘉树黑沉的眼眸,慢声说道,“乔儿心地善良,常常乐于助人,其中不乏一些男生,不少都多情善感的以为她对他们有意思,为这事我还挺苦恼的。”
这话暗中之意,不言而喻,陈嘉树无声笑了笑,他看到男生将他的店环视了一遍,又说,“你这店还不错,但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知识改变命运,以及人的上下限。我们现在虽然是普通学生,但将来我们的上限有无限可能,而你——”
“你的上限,大概也就这样了吧。修修电器,赚点小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乔儿是个有追求的人,她的未来、征途......将是星辰大海。”
肖浩垂下视线,刚好看到陈嘉树看似不在意地重新拿起螺丝刀,可那只手手背上的青筋,分明根根凸起。他勾起笑意,唇角满是讥讽,直接挑明,“我知道你帮过她,她也感激你。但感激不是喜欢,更不是爱。她心地善良,对谁都好,但这不代表她会选择你。毕竟,她值得更好的,不是吗?”
陈嘉树倏然抬头与他对视,目色彻底冷下来,“我和覃乔只是朋友,你不用特意来提醒我。”
肖浩,“陈老板,你知道吗?乔儿其实很关心你。”
“你想说什么?”陈嘉树问。
肖浩眉宇间生出怜悯,“乔儿,对我从不会有隐瞒,她告诉我不少你的事情。比方说,你有夜盲症晚上出行不方便。”
肖浩刻意断句,再观察到陈嘉树手背再次暴起青筋,隐忍待发的样子后,他再接下去说,“她说你很坚强,从不抱怨,但也觉得你的生活很不容易,她还告诉我说......她很‘心疼’你,很‘佩服’你,但也觉得你很可怜。”
“说完了吗?”
陈嘉树面色沉着,黑洞似得眼里却透着可怕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