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盘九 作品
28. 于慕雨
屋内静得出奇,空气中弥漫着丝丝血腥之气。陆崖因伤重,又未好好上药处理,伤口发炎导致人正发着低热,脸色苍白,额角覆着一层细密冷汗。
他上身仅着一层单薄里衣,血迹隐隐渗出,宽肩此刻却显得有些单薄,腰身劲瘦,莫名有种破碎的美感。
“没规矩……”
他不满的眼神瞪向门口,却在看清来人时,语气一滞,随即饶有兴致地笑了。
“我说寒鸦现在门都敢不敲,怕是想取而代之了。”
话说得轻松又戏谑,可配上那张病得发白的脸,与衣襟被冷汗浸湿的模样,却让那狠戾感少了几分。
纪韶华未应声,只默默将手中药瓶和干净纱布放在一旁,坐到他身侧,伸手便去解他沁血的里衣。
手将触及衣襟,陆崖不动声色的躲开,眉目带笑:“小郡主强行脱男人衣服,不太好吧?”
纪韶华抿了抿唇,神情冷静:“上药,还是解释。陆相选一样。”
语调不疾不徐,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可强装的镇定之下,是她自己都能感受到胸腔剧烈的起伏。
陆崖盯着她几息,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坐直身子,抬手将里衣解开,露出缠好纱布的左肩。
“好吧,我的命,交给小郡主了。”
她就知道,他会选这个。
纪韶华接过纱布,小心解开原有包扎。血迹早已浸透纱布,有些还与皮肉相黏,揭开时,她自己都忍不住皱眉。
当看清那处伤口时,更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那本该只是一片刀锋之伤,可如今伤口却被他活生生弄得皮肉外翻,血肉模糊,看着都触目惊心的痛。肩背之上更有细密陈旧的伤,斑驳交错,新旧交叠。
“怎么伤这么多?”纪韶华没忍住问。
“想知道?”陆崖勾唇轻笑,语气散漫:“杀人灭口时,不小心留下的。”
纪韶华神色未变,语气没什么起伏:“就像……杀我干爹那样?”
这句话平淡地说出,未带情绪,也没有责问的意思。
她没看他,只是专注着清理伤口,动作格外轻柔。
干爹那样的剑客,明明连寒鸦都能重创,哪怕被突袭,也不该被陆崖压制,毫无招架之力。
当时便觉不对,事后思考间,偶然触碰胸口那枚吊坠,脑中突然意识到什么。
“那坠子……有毒吧。”
陆崖挑眉,却并不否认,反而含笑颔首:“猜得挺快。”
“不是毒。”他补充道,“只是晶石中掺了点特殊药粉,遇到气血活跃之物,会慢慢使习武之人调息受阻。”
他顿了顿,坏心眼地补了一句:“这还是于妃下毒,给我的灵感。”
“……”纪韶华瞪了他一眼。
真就是好的不学,专学坏的。
她手脚利落地将药敷上,又取过一旁干净纱布替他包扎。
才刚缠好几圈,血就再次渗出来,迅速浸染红一大片纱布。
“这伤……不疼吗?”她忍不住开口,微微皱眉,目光始终落在他染血的肩头。
陆崖坐得端正,神色淡然,语气却带笑:“当然不会。”
说谎。
有些人,习惯了在痛苦中忍耐,所有伤口藏在皮肉之下,披着漫不经心的笑,不愿叫人觉察半分。
她忽然想起前世,陆崖替她挡下毒箭,失去左臂。
他对她那么好,却不求她回报一点好,也不想她知道他的好。
这个人,到底有什么毛病?
纪韶华生出几分恶意,下手将绷带缠紧几分。
“嘶——”陆崖倒吸一口凉气。
“不是不疼吗?”纪韶华面无表情,手下却松了力道。
“不疼。”
他恶劣至极,她毫无办法。
可眼眶却已悄然泛红,雾气氤氲。
她强忍着委屈。
可自己哪来的委屈?又到底在替什么委屈?
陆崖看着她眼中盈满的泪,敛起笑,凑近她几分,神情认真:“真的不疼。”
她没应,睫毛轻颤,那双小鹿眼湿漉漉地布满血丝,水气弥漫。
鬼使神差地陆崖又靠近她几分,近得几乎要贴上她的呼吸。
越靠近,他越无法自控。
有一瞬,他很想吻下去,几乎克制不住渴望——亲吻那双濡湿的眼。
可最终,他只是伸手将她拥入怀中,紧紧地抱着,不在乎肩上的伤。
他低声重复:“真的一点不疼。”
纪韶华没有回抱,只是倔强地抓着他衣襟,指节泛白。
她真是恨极了陆崖。
怎么会不疼呢?
眼泪不受控制的掉落下来,无声砸落在染血的纱布上。
她哑声道:“陆崖,我落泪了。”
声音轻得像风,却像是落在他心口的钝刀——
他喜欢笑着的她。
*
那之后,陆崖终于肯老老实实地配合换药,不再草草处理了事。
而虽说此战,并非真正意义上的两军对垒,但这几日所见所闻,也足够让纪韶华第一次真正直面战争的残酷。
营地内每日都有照顾不完的伤兵,人手不足,营中之人都脚步匆忙,许多士兵只能相互处理伤口,有的干脆就是忍着痛自已包扎。
不只是将士,还有不少受伤的百姓,甚至是连饭都吃不起、前来讨食的人。
所幸谢行征带的兵,都训练有素,哪怕营中忙碌,也始终忙中有序。
纪韶华留在木县,既是照料重伤的景誉,也算帮着承担着一些简单事务。
这日,她刚为干爹换好药,抱着血迹斑斑的纱布准备丢弃,不经意在人群一角,瞥见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她微微一愣,脚步顿住。
——于慕雨?
她怎么会在这里?
远处的于慕雨正蹲在一名伤兵身前,专心为他包扎伤口。
动作熟练而温柔,神色专注,脸上甚至还挂着浅浅的安抚笑意。
换做旁人,或许第一反应会是人美心善,可纪韶华对于家人都心存偏见,见此,眉头微蹙。
心中却生出一股莫名的防备。
她将手中的弃物放在一旁,稍一思索,取了碗水,终还是朝对方走了过去。
她自己也不清楚究竟出于什么心思,轻轻地将水碗递到于慕雨的面前,带着温和微笑。
“姑娘辛苦了,喝点水吧。”
闻声,于慕雨抬头看去,眼前是个容貌俏丽、带着贵气的少女,年纪很小的模样。
她惊讶下愣了片刻,随即展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忙接过她的水,喝了一口,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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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泛着感谢的笑意。
那笑容落在纪韶华眼中,却让她心中一动。
这反应,哪里有些奇怪?
她一时想不明白,只是接着试探:“姑娘看着不像木县本地人。”
于慕雨虽身着粗布衣裙,行事低调,可在这营里仍是突兀。
那眉眼实在过分出挑——温婉中透着明艳,清纯又不失娇媚,实打实一眼惊艳的美人。
那五官轮廓间,与于莹莹颇为相似,可正是那几分不同,让她脱俗于后者的温柔内敛,气质容貌都多出几分鲜亮,更加吸引人。
于慕雨闻言,想到了自己的家,低垂着眼眸,点了点头。
她手上动作未停,手法娴熟,包扎速度极快。可那双修长白皙的手,怎么看都不像是做惯粗活的——不像是服侍人,而像是被人细心呵护长大的。
纪韶华目光微深,静静看着她。
随后,于慕雨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又摆了摆手,面带歉意地笑了笑。
竟是……哑了?
她愣了一下,心里掠过一丝惊讶,更多却是复杂难言。
她张了张口,想问些什么,却终只是轻声吐出一句:“抱歉。”
于慕雨摇了摇头,神情温柔,仿佛在说“没关系”。她举起水碗,口型轻动,唇形清晰:“谢谢。”
说罢,还微微颔首,诚意十足地行了一礼。
纪韶华回以一笑。她看着对方将水碗放下,又转身蹲下去查看另一个伤员的伤口,一时之间竟有些出神。
想叫住她,问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自己到底想问什么。
也意识到,对方如今已无法开口,自己纵有疑问,终究也得不到答案。
只好沉默地站在那里,心中竟有几分五味杂陈。
她其实已隐约猜到——于慕雨的哑,恐怕与陆崖脱不开干系。
这场计划里,陆崖隐瞒了太多事。既然他刻意不说,即便她去问,想来也是问不什么。
于慕雨为那名伤员细细检查完伤势,确认无虞,收起药箱站起身来。
这时她才注意到身旁送水的姑娘仍未离去,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又很快礼貌地冲她颔首致意,指了指前方,示意自己要继续为其他人看伤。
纪韶华回以轻笑,侧身让她过去。
只是目光,始终追随着穿行在伤者之间的背影,心绪愈发沉静不下。
她确实如于无忧所说——是个人美心善的姑娘。
哪怕如今喉不能言,仍能在战后满地伤者之间,以笑慰人,亲手止血包扎,毫无怨言。
又想到北疆那名狼女,她的胸口微微发闷。
此事后,狼女虽是生死未卜,但大概率早已在陆崖的计划中,被悄无声息地“处理”了。
她们何其相似——
一样的无辜,一样从未做错什么,却因自己,深陷漩涡。
纪韶华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陆崖平日里,总会时常刻意提醒:“我不是个好人。”
那不是自嘲,也不是警告,而是一句残忍的注解。
他早知道,她终究不是能冷眼旁观的人。她无法对这些无辜者无动于衷,无法在牺牲与代价中毫无愧疚。
所以他不劝她狠心,也不试图改变她的温软,只是默默做了那一把利刃,甘愿替她沾满鲜血。
而后,再低声告诉她:这刀上的血,与她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