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连日阴雨绵绵之故,青石缝隙间的青苔冒出了头,被马蹄踩踏而过,更甚青翠。
卖花郎正沿街叫卖,边唱着歌赋道:“栀子喽,海棠……担子挑春虽小,白白红红都好……”
顾晏之突得勒住了马,身后众人也随即停下。
庞屹顺着顾晏之的视线瞧去,前头是宽阔的路面,雨丝纷纷之故,路上行人不多,且都行色匆匆。
没什么异常。
除了两小童从药铺子里头谈出个头来,两人一高一矮,高的那个显然是哥哥,不过六七岁年纪,穿着素色的缎子小袄。
背后的小女孩有些怯生生怕人的模样,梳着花样式的垂髫,穿着和哥哥差不多模样的小袄,不过袖边多了一圈的花。
二人项间戴银锁,生的唇红齿白,在这多事之秋的年岁里头,样貌倒是十分出彩。
高大的小孩站在药馆台阶上,朝着前头卖花郎喊道:“花郎且住。”
那卖花郎听见后头有人喊,转过头来,却见是温氏医馆的小少爷,笑眯眯得放下担子,朝着那小孩鞠了一礼。
小孩似模似样回礼,这才牵起背后女童的手,朝往卖花郎那边而去。
药铺掌柜已站起身来,瞧着二人,这年头乱的很,拐子多,便是在自己店子门,他也得瞧着些。
“庚叔,今日可是有海棠?”
卖花郎笑着,“夏生少爷耳朵灵,不仅有海棠,还有木兰杜鹃和琼花,这些个野趣儿的,你可要?”
夏生摇摇头,牵着妹妹的手,笑着回答道:“多谢庚叔心意,只是我娘亲单只喜欢海棠,劳烦庚叔给我取两束。”
那海棠被小孩握在手里,他欲要取钱卖花郎笑眯眯道:“不必给了,替我多谢你娘亲,上次予我的药膏很管用,我的老腿伤再也没犯过……”
闻言,夏生却摇摇头,一旁的小女孩把他手里的海棠花束接过,
夏生眼珠一转,取出钱来,踮起脚尖放在花担上,脆生生道:“庚叔既说不要钱,那这钱便不是买花钱,是孝敬您打酒吃的,我娘说了,腿伤虽愈,却得活血,黄酒最是暖筋脉。您若推辞,便是嫌少,我明日再攒了钱来!”
说完,不等卖花郎反应,牵起妹妹的手,接过海棠花束一溜烟跑了。
顾晏之望着小孩手中的两支海棠,此刻正是蒙蒙细雨,雨润着海棠,似胭脂凝露,娇瓣垂珠,尽染清华。
“去买两支海棠来。”顾晏之吩咐道。
他刚刚便是因为听见卖花郎喊着海棠二字才顿足,她喜欢海棠。
这些年自己却因南征北战,平定四方祸乱,许多年节,没有给她灵位前,供上故时清幽。
如今他平定两江之乱,回京复命,却收抚州太守张京急信,抚州有陈巢余部落草为寇,占山为王,在此作乱。
张京带人围剿,却反被围困,他从两江搬兵至此,救出张京,只是那兵匪却十分狡诈,还有个陈巢的堂弟陈虎,率残部躲进天堑黄鹰山中。
不时下山来,侵扰四方,烧杀劫掠。
掌柜看着那两束开了一半的垂丝海棠,拿了瓶子叫二人将花插进其中,又忍不住嘱咐道:“小东家,近来外头又乱起来了,您和小小姐,还是少出去得好。”
夏生点点头,“司伯,我晓得,娘今早亲自押送药材去府衙,顺道去瞧病,说是有许多人伤着。”
“放心吧,我不会乱跑,只是给娘买束花。”
说着,牵着妹妹的手,笑着道:“妹妹我也会看好!绝不让娘多操心,不过今日我们买花的事,您可不能先和娘说了。”
“这是为何?”
不等夏生回答,一道结结巴巴的声音小声说:“给……给娘,惊……惊喜。”
说完,怯生生躲回比自己高大几分的夏生背后。
就在这时,几个小孩冲进店里面,他们听到了刚刚的话,其中为首穿着华贵些的小胖子高声笑起来,“温语你个小结巴!话都说不清楚,你娘肯定不喜欢你送的花。”
夏生听这话,脸色一沉,就要冲上前,却见张金哥儿后面带着一帮人,显然是来寻昨日他背书没有背过自己,被先生罚的仇。
金哥见他这模样,显然是想要同自己打架,以前夏生揍自己时,他总是如此沉这脸,一言不发上来打。
“哼!”金哥冷哼一声,那模样分明在说我可不怕你,我今天带了人。
就在京哥以为他要上来揍自己时,夏生却笑嘻嘻突然道:“京哥,你昨日背不出来书,罚你的人可是先生,你来找我算哪门子道理?”
说着,他恍然大悟一般说道:“我知道了,你也像那些黄鹰山里面的孬种一般,他们打不过便躲在山里头,你……”
夏生上上下下看了一眼京哥,笑得眯了眼睛,活脱脱像个机灵的小狐狸,“你欺软怕硬,不敢找先生的麻烦,只敢来我家店子里头。”
“十足的孬种!”最后,夏生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这句话来,这是娘亲骂那些个欺负自家媳妇的长工时说的话。
虽然娘再隔壁压低了声音,可他耳朵灵,都听到了。
此时,庞屹已买好了花,却见顾晏之往药馆里看去,里头是一帮孩子围着刚刚买花得两个孩子,似在争吵。
“垂髫小儿都知黄鹰山匪,寻张京要地形图来。”顾晏之眉头蹙起,他本不想再抚州耽搁太久。
但陈虎不除,易生乱,届时又要调他南下平乱,给她下葬又迟迟无期。
温氏药馆里面的火药味十足。
金哥眼里冒出火气,像是被惹怒的小兽,“我……我是孬种也比你们兄妹两个是野种好!”
“给我打!”说着招呼身后一帮小孩就要上前去打二人。
掌柜连忙要去拦,可这些皮猴子一个个灵活得很,从他身侧穿过,就是不让他抓到。
今天店里的伙计大夫都去衙门瞧病去了,他又抓不住这些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