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刃端着药碗进来时,楚清鸢正惬意地倚在窗边,感受着阳光。
阳光透过窗棂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衬得那双凤眼愈发清亮。
"姑娘该喝药了。"银刃放下托盘,刻意用了这个模糊的称呼。
楚清鸢转身,目光在药碗上停留片刻。
自从军营搬到幽州城内最大的宅子后,她的生活倒是滋润极了,只是这几日谢廷稷再没出现过,都是这个叫“银刃”的侍卫送药送饭。
"多谢。"她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药比前几日更苦,因为多添了几味名贵的滋补药材。
见她喝完药,银刃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一旁欲言又止。
楚清鸢挑眉看他:"有事?"
"姑娘可知道这药里有一味雪灵芝?"银刃突然道,"产自大邺极北雪山,十年才得一株。"
楚清鸢手指微顿,身为医者,她当然知道雪灵芝是能解百毒、续经脉的奇药。
"殿下花费心力寻找,"银刃继续道,声音压得极低,"就为能治姑娘右手的旧伤。"
楚清鸢感到一阵眩晕,不知是药力发作还是这消息太过让人吃惊。
"姑娘,您昏迷期间,也是殿下将您从贪婪的军中小吏手中救出了您。"银刃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您中了箭伤,加上没有立刻得到很好的救治,伤口发炎、高烧不退时,还是殿下一直守在您身边,给您渡了内力。"
银刃突然抬眸,看着楚清鸢道:“姑娘,您与殿下相识已久,自然知道他的为人和经历,他……他对您,是不一样的。”
“就说说最近的事情吧,殿下一直对一份密信十分珍惜,属下想,那封信应该是姑娘您写给殿下的吧。”只要带着她痕迹的东西,殿下总是分外珍重。
见楚清鸢毫无回应,银刃深深一揖:"属下多嘴了。"他退到门边,又补充道:"其实殿下每天都会来这里,只是他不进门而已。"
门关上后,楚清鸢慢慢坐回床榻。
在听了银刃的话后,她确实有过的惊讶,聪慧如她,细细一想她和他相处的细节,的确可以看出他对她不同寻常的关切。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喜欢她。
可是,楚清鸢也必须承认,无论是生活在21世纪的她,还是这个架空历史的她,都为了自己的理想和计划付出了全部的心力,她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的情感问题。
此刻想来,谢廷稷的那张脸确实长在她的审美点上,她确实喜欢。
但更深的情感,她的确没有。
张院长曾经对她说过,爱情是这世间最玄妙的滋味,爱揭露了人性的卑劣,却也突出了人性的高尚。别人爱你,那是你足够好,但并不意味着你也一定要爱别人。
谢廷稷喜欢她,是他的事情。
窗外日影西斜,楚清鸢做了决定。
夜色渐深时,一匹褚褐色大马从城外飞驰进入幽州城中心。
马上的男子一袭玄色衣袍,俊美非常,正是谢廷稷。
来到一处宅子前后,他翻身下马,转身的瞬间,他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你……"谢廷稷嗓子发紧,"怎么在这?"宅门外,一袭青色外袍的楚清鸢就立在门口。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
"等你。"楚清鸢轻声开口,朝他点了点头。
谢廷稷解下马上的佩剑,动作有些僵硬。他没想到会这样直面她,连日来刻意避开,不知如何面对自己的心思被看穿的窘迫。
"银刃多嘴了?"他背对着她问。
"嗯。"楚清鸢的声音很轻,"说了些……令人意外的事情。"
两人之间陷入沉默。
远处传来更鼓声,子时已过。
谢廷稷悄然呼出一口气,朝她走了过来。
看着她单薄的衣袍被夜风吹起,立马解下自己的披风罩在她身上。
"风大。"他离她很近,低眸看着她,"你该关心的是自己的伤。"
楚清鸢没说话,但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宅子。
这一夜,她将话与他分说明白。
……
庆城城主府内,慕凡单膝跪地,将他和殿下一路的遭遇告知了议事厅里所有的将领。
帐中一片死寂。
钱校尉突然拔剑砍断案角:"老子不管什么计不计!殿下若有不测,我必屠尽乌旦狗!"
“对!咱们现在就去杀光所有的乌旦蛮子!”
“……”议事厅内,众将领吵作一团,可眉眼间的焦虑却一直不曾散去。
“殿下可还说了什么?”彼时尚存理智的将领沉声问。
正当慕凡从怀中取出那封染血的密信之前,门口传来了响动。
门打开之际,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诸将的眼中。
“沈将军!”一声惊讶的喊声让众人回了神。
“沈将军,您还活着?”沈沉知的回归让因楚清鸢的失踪而慌了神的众将们松了口气。
“嗯,本将还活着。”当日他充当诱饵,将那群潜伏在南林城的乌旦人引到悬崖,等着援军前后夹击。
可他没想到乌旦的潜伏兵竟然配置了短弩,援军还有时间才能到达,他和亲卫奋力抵抗,还是棋差一招,不得已,他才跳了悬崖。
不过万幸,崖底就是一条暗河,他被水流冲刷到了云内地区。
老天眷顾,一番周折后,他找了失踪一年多的乐安公主——也是他曾经的未婚妻。
他隐瞒了找到楚应晚的事情,只说自己被一户渔民所救,养好伤就立刻返回宁城。
“沈将军,这是殿下临时交给属下的。”慕凡双手呈上那封带血的密信。
帐中诸将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盯着信封上熟悉的字迹——那是楚清鸢亲手所书。
信被展开,军帐里的将士纷纷传看,眉头渐渐放松下来。
信上只留了几个字——百姓在庆城土匪山!其他的,本宫已有计划,一月后反攻乌旦。
他环视众将,声音低沉坚定:"殿下既已有周全计划,我们只需如往常一般,守城练兵就好。"
“沈将军,殿下会不会有危险?”这封信只能说明殿下有远见,但并不能保证她一定平安无事,钱校尉还是担忧。
“冷静。”沈沉知拍了拍钱校尉的肩膀,“殿下武功高强,多谋善断,我们要相信她。”
"传令下去。"他深吸一口气,"明日按殿下计划解救被困的庆城百姓。另外……"他顿了顿,"准备丧仪。"
众将愕然。
"做给乌旦看的。"沈沉知冷笑,"他们不是埋伏重兵击杀我大虞监国公主吗?那怎么不让他们如愿以偿呢?”最后,再让他们看看,什么叫‘死后重生’!
当夜,庆城军营白幡高悬,哀哭声震天,潜伏在城中的乌旦细作忙不迭将消息传回。
没人注意到,一支黑衣轻骑正借着夜色悄然出城,直奔云内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