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顾昱
近日, 梧城豪门圈子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那个过往只出现在舆论风波中的贺家三少回国了，并且雷厉风行地接手了贺家的分公司。
一时间，梧城所有人的焦点都落在了这位豪门少爷身上。
“哎, 你听说了吗？顾昱走马上任后, 新官三把火啊。”
聚会的角落，一位公子哥漫不经心地晃了晃手中的酒杯，他嗤笑了声：“裁员百分之七十, 可能还没等其他两位出手, 这位自己就把自己作死了。”
旁边扔色子的男人跟着停顿, 嘴角勾起几分讨好的笑容：“李少也关注贺家呢。”
公子哥冷哼了一声。
“李少，你觉得这三位, 最后谁能赢。”男人脸上露出几分谄媚。
这位被称为李少, 名为李宗生的公子哥面上平静, 但转眼就把手中的酒杯扔了出去。
酒杯不轻不重地落在那人怀里，深褐色的酒水洒了一声，还有几滴溅在他的脸上。
那人一看李宗生动怒了，哪敢生气，立马把酒杯放在桌面上, 姿态更为低下：“李少，息怒息怒。”
李宗生掀起淡淡眼皮，看了他一眼。
“别打老子的主意。”李宗生翘起二郎腿，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 他说, “李家不站队，谁赢了李家就跟谁。”
“哎, 是是是。”男人敛下眸中深意，立马附和道。
贺家即将迎来大洗盘，这些依附贺家的小家族自然是早早打算，深怕一个不小心站错了队。
李家是梧城最有名的快递公司，除快递以外，李家还承包了贺家医药的所有运输业务，早在十几年前，李家就和贺家开展深度合作。如今，李家也从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发展到国内数一数二的快递公司。
但好像又不只是表面上那么简单。李宗生陷入些许沈思，自己老头子对贺家那可是一个谦卑。
即便贺家早年是有提拔之恩，可那不也是走得正规流程，自家公司以极低的价格才招标成功的。
李宗生总觉得哪里有说不清的猫腻，可老头子又不让他参与自家业务。
哪怕自己做个败家富二代，老头子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算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贺家三位少爷也是极有意思。老大贺佩祥看似稳重，李宗生和他打过几个照面，发现此人城府极深。老二贺晋祥倒是另一个极端，嚣张，狂妄，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
至於这刚回来的顾昱，最近梧城满城风雨皆因对方而起，更别提早年间那些传闻。
旁边的小弟换了身衣服，他凑近李宗生，问道：“李少，你说顾昱这姓还改不了。”
这一声扰乱了李宗生的思绪，他擡脚轻踹了一下：“蠢货，他改不改有什么关系，只要他将来的儿子孙子姓贺不就行了。”
“贺老爷子能接受？”小弟小声地问道。
李宗生轻轻摇了摇头：“你太低估贺老爷子了。”
“听说，贺老爷子已经开始为他挑选联姻人选了。”
小弟惊讶地啧了声：“这么快？”
另一边。
贺家分公司里。
顾昱揉了揉眉心，满会议室的高层都紧紧盯着他，似乎在等他做最后的决定。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这已经是贺家分公司的第二次裁员了。
顾昱随意指了指一旁的架构师：“你先来，这一个月写了多少代码？”
被点到的架构师战战兢兢，他咽了下唾沫。
干巴巴地说：“那个，顾总，我是架构师。”
顾昱看了过来。
架构师更紧张了：“我...平时不写代码的，但系统整体的框架是我设计的。”
顾昱眼神微微眯起。
架构师浑身发软：“前端是目前最主流的vu..”
“整个系统一共有多少行代码，同一时间能承担的最大访问量是多少？”顾昱忽地打断了他。
他微微凑近圆桌，眼神严肃。
“大概有...”
“大概？”顾昱冷笑了声，他颠了颠手中的文件夹，“这样吧，一天之内，你最好把系统的框架重新梳理一遍。”
“晚上见，好吗？”顾昱忽地笑了起来，“不然…”
不写代码，不深度参与程序的构造，和古时候只会发布号令的皇帝有什么区别？
“好的好的。”架构师立马应了下来，他连忙跑出会议室，擦了把头上的汗，长长呼了一口气。
这哪是空降了一个总裁，这明明是来了个恶魔。
顾昱又将目光转向一旁的产品经理。
随身携带的耳机里，一道机械声叹了口气：“顾昱，你太凶了。”
顾昱没应声。
那道机械声似乎也没想得到他的回答，他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不过这代码写得也太垃圾了。”
一直忙到凌晨，顾昱拿起桌子上的水杯，有些疲惫地抿了口。
水早已放凉，还带着淡淡的涩意。
贺家的互联网分公司主要负责开发自家企业的日常业务系统，因医药的特殊性，贺家没有选择外包，而是决定自己组建团队重新开发，但医药业务的流水过於庞杂，整个系统开发了两三年也没能运行起来。
顾昱上任的第一天，先是看了所有核心代码。
当天晚上，顾昱就裁掉了最底层的程序员。
这个系统实在是太覆古了，整个架构还沿袭着十几年前的重型框架，顾昱要做的就是删个干净。
梧城的夜色要比楠城璀璨许多，分公司虽不在城市的正中心，但也在梧城的商业园区。
到处都是高楼大厦，即便深夜，依旧灯火辉煌。
写字楼里那小小的格子间里，承载着多少人的青春。
顾昱将椅子拉到窗前，俯视着街道，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就连车也不多。
他勉强地笑了下，打开手机，手机屏幕上依旧没有任何消息通知。
顾昱不死心地又打开通讯软件，那个熟悉的头像仍然处於置顶位上，可最后一次发消息还停留在几天前。
算一算，从那日飞机后，沈诺就再也没有主动发过消息。
明明一切都按照他的想法发展，可顾昱心底，却有种说不上来的失落和难过。
他还记得，那天飞机上。
他试图以手机没电为理由拒绝，可却一不小心犯了蠢，指尖碰到屏幕。
屏幕亮起，发着淡淡的光。
顾昱垂眸，沈诺自然也在一瞬间看到。
他戏谑地补充了一句：“没关系，我带了充电宝。”
顾昱只能装作无事发生，在沈诺的注视下，接过他的充电宝。
他摩挲着手机，心底疯狂找着理由，半晌，顾昱心一横，但面上仍旧努力措辞着：“沈诺，我有喜欢的人了。”
沈诺先是一楞，紧接着嘴角勾起一抹顾昱看不懂的笑意。
然后，顾昱就看着沈诺转了过去。
他说：“好。”
顾昱松了口气，但没想到，下一瞬，就听见沈诺凉凉地问道：“那解释一下。”
“随礼为什么要和我随一样的，还挂在我名下？”
顾昱猛地转过头。
显然在经历了一系列事情后——突然在酒吧遇见沈诺，跟着他回家，又意想不到的在飞机上偶遇，顾昱已经忘记了还有随礼这件事。
沈诺的神色很淡，但眼神中透着不可避让的强势。
顾昱又一次结巴了起来：“那是因为...”
话还没说出口，顾昱就意识到了不对。
沈诺也跟着看了他一眼：“看来那份随礼真的是你呀，小鱼儿。”
顾昱抿唇。
沈诺没再说什么，他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翻开，静静地看了几页。
就当顾昱忐忑不安时，沈诺又一次突然说道：“顾昱，不要试图和律师说谎。”
两个多小时的行程，沈诺没再和顾昱说过一句话，甚至没往他这边看上一眼。
他静静地翻着手中的书。
反倒顾昱脑海中一片混乱，他假意闭目休息，可却反反覆覆上演着刚才的对话。
飞机平稳地落地。
顾昱将手中的充电宝还给沈诺，沈诺停顿了片刻，没再提起有关联系方式的事情，他晃了晃手机，平静地说：
“再见，顾昱。”
顾昱停在原地。
他看着沈诺将书合住，拿好自己的东西，转身离开。
顾昱甚至还能听到他和空姐说“再见”的声音。
那天起，沈诺再也没有发过任何消息。
那些日覆一日的早上好，那些工作中的碎碎念，那些生活中的点滴往事，再也没有出现在聊天页面里。
直到这一刻。
顾昱才清晰地认识到，沈诺在他的生命中留下的烙印是那么深厚，又是那么灼热。
他想要将那些再也不会出现的珍宝小心翼翼地珍藏起来，却发现——
他连靠近的勇气都没有。
他只能远远停驻。
“诺哥，这么晚，还不走吗？”实习生小陈打着哈欠，敲了敲沈诺办公室的门。
沈诺挣扎着离开电脑屏幕，看清人影后：“你还没回去啊？我再等等，马上就要见客户了。”
小陈由衷地感叹了句：“行吧，诺哥，我先走了。”
沈诺点头，再一次坐回电脑前面。
等到他走出大楼时，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
“张叔，一碗麻辣烫。”
“哎，好。”张叔应了声。
律所恰好在商业区里，多是互联网企业，年轻人多，张叔的麻辣烫就摆在十字街口的一侧。
晚上摊位没人，沈诺挑了个临街的座位——这个位置，能清晰地看到路口的状况。
他嫌弃地将自己随身携带的西服往旁边放了放，做律师就是有一点麻烦，每天都得穿西服，打领结。
沈诺怕沾了麻辣烫的味，提前将西服换下，穿上自己的羽绒服才回归沈诺本体。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张叔闲聊，视线则随意地略过街道。
随后，他轻轻摇了摇头。
就算贺家分公司也在这片又能如何，这个点，都没什么人了。
更何况，顾昱怎么也是贺家的少爷，不至於都没人接送吧？
沈诺胡乱地猜测着。
对於偶遇顾昱这件事，沈诺并没有抱多大的期望，只是不再和顾昱发消息后，沈诺一时半会还有些不习惯。
索性回家也不过是自己一个人，沈诺觉得倒不如在这吹吹夜风。
麻辣烫很快就好，沈诺心满意足地喝了一口热汤，再一擡头。
马路的对面，有道人影双手插兜，神色淡然。
沈诺楞了几秒，忽地笑了。
那道人影他再熟悉不过。
有的时候，缘分就是这么巧妙。沈诺将这一切都归於缘分，可实际，沈诺每天早上丶中午晚上都会在这附近转悠半个小时。
他每次都能找到不同的借口。
西边的包子店好吃，还是早起几分钟去买吧。即便事实上，西边的包子店不仅难吃，距离律所还要绕路十多分钟。
今天午饭吃得有些饱，还是去楼下转转吧。
脑子要混乱了，这客户的事挺麻烦的，还是去南边散散步，换个心情吧。
沈诺如是想。
夜间的晚风徐徐，麻辣烫摊位冒着热气。
顾昱神色严肃地走在路上，脑海中仍然是转了一天的程序代码。
他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麻辣烫的香气扑鼻而来，顾昱没有任何兴趣，他继续往公寓的方向走去。
视线有些虚焦，顾昱拢了拢羽绒服，这时。
一道清冽的声音响起。
“帅哥，来碗麻辣烫吗？”
顾昱摇了摇头，往前又走了几步，脚步猛地停住。
他不可置信地回头。
沈诺正捧着一大碗麻辣烫，笑着朝他招了招手。
脑海中的代码瞬间按下了暂停键，顾昱瞪大眼睛，下意识地朝四周看了看，确定没什么人后，他才慢慢晃着脚步，坐到沈诺的对面。
“吃麻辣烫吗？”沈诺问。
顾昱张了张嘴，又摇了摇头。
沈诺没再说什么，他起身，和张叔又要了杯热水，推在顾昱面前。
“多喝热水，身体好。”
顾昱回神，他拿过手机看了眼屏幕上的时间：“你现在才下班？”
“是啊。”沈诺啧了声，“打工人打工魂，命苦啊。”
顾昱抿唇——他加班，整个公司也跟着加班，当然只限於那些被他留下的人。
沈诺和顾昱闲聊了几句。
他们之间的气氛融洽又带着几分古怪。
谁也没有提起飞机上的那些事情，但彼此之间又像一对久别重逢的老朋友。
沈诺吃完最后一口，和张叔打了个招呼。
顾昱也起身离开：“那个，那我先走了。”
沈诺点点头。
顾昱转身，沈诺站在原地没动。
紧接着，顾昱听见沈诺跟着他，他有些无奈地回头：“沈诺，别跟着我。”
沈诺站住，无辜地睨了他一眼：“没跟着你，我回家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