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救人
最终那块玉佩连玉也没交出来, 她是一个贪利的人,凭本事弄到手的东西,怎么可能交出去。
“我不嫁人, 得多存点养老钱。”连玉道。
孟泽深笑道:“行棋者, 走一步看十步, 你人还未长成,便开始安排暮年生活了。”
“玉屏山是个什么地方?很厉害吗,都可以当大旗,扯出来唬人了。”连玉不想再跟孟泽深纠缠玉佩的事, 转而问道。
孟泽深盘膝坐了下来, 手指将小狐狸的尾巴从笼子中勾出来, 一下一下捋着:“玉屏山是一座山, 也是一片山。整片山林,只玉屏山最是奇险出名, 故黔中人将那片连绵大山都广称玉屏山。”
连玉擡头看他一眼, 道:“怎么,山险人野吗?出来都可打旗号了?”
她以前的世界,有个荆棘谷, 是各路凶徒集结地, 能在里面存活下来的都是狠人。他们在外行走, 便喜欢报一句“荆棘谷,谁谁谁”,震慑八方不可能,震慑三丈远倒是可以。
连玉在外行走之时, 偶尔也会冒充一下, 借一借他们的恶名。
这玉屏山若是个好地方,她以后说不得也可以用一用。
“这两兄弟看着不野, 反而有点蠢,特别是那个弟弟,娘宝男吗?三句话不离他娘。”连玉吐槽道。
孟泽深笑了一下,轻声道:“你这是哪里来的新鲜词?我猜他们是,玉屏山虎威寨,闻啸天寨主的公子。虎威寨盘踞黔中西南群山数十年,已经颇成气候,南境边地各路人马,都是要给几分面子的。便是各任黔中道节度使,也只有笼络,不敢妄动。”
“玉屏山群族聚集,人确实悍勇,据说闻啸天能笼络住各族,成立虎威寨独占西南,一半的功绩要得於他的夫人,他的夫人是寮族人,是玉屏山中最大的族群。”
连玉怪笑一声,拉长了调子,嘀咕道:“哦,原来黑小子的娘是个母老虎。”
孟泽深轻叱道:“不可口无遮拦,闻夫人算是女中豪杰。”
如果说闻夫人是个母老虎,那连玉必是要算一个小母老虎的,见过她动手的,对此绝不会有异议。
闻远这个黑小子,不知是不是受母亲强势的影响,连玉对他越凶,他越是爱得不得了,每日里寻着机会,就要往前凑。
闻遥看得直黑脸,将其提回去,教训了无数次,却全然不管用。
闻远有自己一套理论,并坚定地在执行。
他道:“娘说,烈女怕郎缠,见到好姑娘要提早下手,不然就会像哥哥一样,都二十岁了,还在打光棍。”
被拉踩的闻遥:……
他又道:“娘说,爹当年就是这么追求她的。”
闻遥汗颜:“爹追求娘的时候,已经二十二岁了,你现在才十二岁。”
闻远一挺胸.膛,傲然道:“我这是青出於蓝而胜於蓝,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闻遥冷声道:“我看你还是回家多读点书吧,少出门,丢人现眼。”
闻远威胁道:“你要这么说,等回家,我就告诉娘,你自己不努力,还不让我找媳妇儿。”
“你真是脑子被粪糊上了,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闻遥没好气道,“张姑娘再揍你,别想着我去救你。”
闻远:“那不用你帮忙,打是疼,骂是爱,爹也经常被娘揍得满院子跑。”
闻遥:“张姑娘可不是你媳妇儿,跟爹娘如何一样,而且她都不想跟你有瓜葛。”
闻远自信道:“现在不是,以后会是的,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闻遥扶额:“你不是读书太少,我看你是书读的太多了。”
“哥,你要是再拦我,我就把你不肯成亲的小秘密告诉娘哦。”闻远得意道。
闻遥身体一滞,瞬间黑了脸,沈声道:“你被人填了白水江喂鱼,也不要喊我去救你。”
“谁要你来救,你连阿鹰姐姐都打不过。”闻远哼哼道。
闻遥气得胸腔起伏,再也不愿听弟弟在这里戳他痛处,按着额头,摆手让他出去。
———如此不听话,以为是在玉屏山,谁都让着他,任他撒野任他狂,出来了,总有好汉教他做人。
从闻遥舱房里出来的闻远,又开始满船转悠,寻找连玉的踪迹。
最后在船楼顶部看到了她,便攀着绳索也爬了上来,在她身旁坐下。
连玉瞪他一眼,不想搭理他。
闻远见她冷冰冰的样子,也不打怵,甚至觉得这样冰霜般,也别样的好看。
笑嘻嘻地解下腰上一个黑底绣金莲的荷包,递到连玉面前:“这是一颗夜明珠,不知道可不可以进献给天师?”
说着,将荷包打开口,露出了婴儿拳头般大小光亮辉煌的珠子。
连玉看一眼珠子,很是心动,忍不住露出一个同样光辉灿烂的笑容,倏而又敛了笑容,冷声道:“不会又要说什么定情信物吧?烫手得很,我可不敢收。”
闻远急忙解释道:“不是,不是,就是想进献给天师,替我们玉屏山祈福。”
连玉瞥了他一眼,心道,这么上道的傻子可不多见,遇到一个还不多搂点财,那她也是傻子。
遂收了夜明珠,接过荷包拢好,塞进衣襟内袋里,笑道:“你很好,天师会感受到你的诚心,庇佑玉屏山的。”
这一笑如春阳初露,春水初生,看得闻远眼神恍惚,口水差点流出来。
连玉见他这副样子,立刻冷了脸,重重哼了一声。
闻远如梦初醒,谄笑道:“你们龙虎山在什么地方?”
“你要干嘛?又想打歪主意?”连玉冷冷道。
闻远笑道:“没有,没有,我还有很多奇玩珍宝,想进献给天师,以后不知去何处寻你。便想着到龙虎山去献宝,总是没错的。”
连玉清咳一声,做一番世外高人的姿态,道:“龙虎山是海外仙山,等闲凡人去不得。不过看在你这般心诚的份上,也不好阻了你的福运。”
“我还要在大周历练几年,等时机合适,给你去一封心,你将珍宝送过来便好,天师自能收到你的心意。”
闻远很是激动,满口感谢道:“多谢姑娘相助,我们玉屏山的未来就靠你了。我真的有很多珍宝,你可一定要给我送信来,我对天师的诚心日月可鉴。”
连玉点点头,道:“一定,修行之人最重诺。”
两个各怀鬼胎的人,在一番你撒谎我圆谎的拉扯中,达成了一种令双方都很满意的奇怪约定。
一个要贪钱,一个要钓人。
闻远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自此每日里使尽浑身解数,不,是使尽压箱财物,逗得连玉笑声不断,再也没有对他喊打喊杀。
他也是乖觉得很,闭口不提定情提亲之事。
连玉钓鱼,他递竿,连玉逗鸟,他端点心,连玉爬桅杆,他在下边张网,出钱出力,照顾地万分周到。
看得闻遥和孟泽深直皱眉,一个担忧这小子奴性过重,一个烦心这小子不安好心。
李承基却捋着胡子,乐道:“这小子,黑是黑了点,不过,是个做女婿的好料。”忽而又转头看了闻遥一眼,“做哥哥的也不黑啊,以后长大了铁定也能白回来。”
“连玉还小。”孟泽深淡淡道。
李承基笑道:“小了好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多好的情谊。”
“先生想多了。”孟泽深冷了脸。
闻遥本来看着弟弟这样子,是很不顺眼的,但此时听了孟泽深的话,语气里满满都是看不上他弟弟的样子,就不乐意了,讥笑道:“怎么,孟公子是觉得我弟弟配不上张姑娘?”
孟泽深嗤笑一声,道:“你觉得,我觉得,都没有用,这要看阿玉觉得如何。”
李承基问道:“张姑娘是谁?”
孟泽深回给了闻遥一个讥讽的笑容:“看到了吧?这就是阿玉的态度。”
这边的一场官司,并没有影响到趴在船舷上钓鱼的两个小孩子,浮标下沈,有鱼儿上钩,连玉起杆。
她随手一擡,竟没能擡起来,又用力擡了一下,只见鱼钩挂住的并不是一条鱼,而是个孩童,因着这一用力,鱼钩挂穿了衣服,孩童露出水面一瞬,又脱离鱼钩往江里沈去。
闻远惊叫道:“是人。”
话落,连玉已经从他眼前消失,跳了出去,水中传来她的声音,“表哥,绳子。”
孟泽深闻言,立刻奔向船尾,拿起一根麻绳朝连玉的方向扔了过去。
连玉手中抓着那孩子,在白浪中几个起伏,终於抓住绳子,喊道:“表哥,接住。”一个用力将手中的孩子扔了上去,孟泽深在船上,将那孩童稳稳接在怀中。
连玉两手并用,快速攀着绳索爬了上来。
孟泽深将那孩童交给聚过来的船夫,他们终日在水上生活,救治落水之人的经验更丰富一些。
他脱了外袍将浑身湿透的连玉一把裹住,同样脱了外袍奔过来的闻远,没能赶上。
这时,忽然有人喊道,“还有人,江里还有人。”
“快放舟,放舟下去救人。”
“定是前方沧浪湾有船出事了。”
前方五里处沧浪湾,水急石头多,又有折转弯道,是白水江上最险的地方。
一旦船体触到礁石,大船立时失控,会在激流的推动下,被水下的礁石繁覆撞击,直到船体彻底碎裂於江中,人也坠於江内。
往来的行船,若是遇到此等情况,都会全力救援落水之人。
已有水手跳入水中,船夫们也快速将两条小舟下放到江中,只以一根手臂粗的麻绳连在船尾。
连玉往外看了一眼,见江中已有十数人冲下来,江面上还飘荡着解体的船板和物件,水手们在急流中救人非常困难,以这个速度,根本做不到把所有人救起来。
她将手中的绳索往腰上一系,又将另一端系在桅杆底下的粗柱上,脱了孟泽深的外袍,道:“我下去救人,表哥你接人。”
话落,人已经飞了出去,落在一处漂来的横木上,拎起一个水中挣扎的人便往船上抛去。
这次可不是个孩童,是个成年男人,但她那手臂却扔得依然轻轻松松,着实把船上张望的众人吓了一跳。
船上的孟泽深淡定地伸手接人,没有一丝惊忧的样子。
连玉因着人小身轻,在那些漂浮下来的物体间快速跳跃,并不会沈入江中,借着这优势,她将船体这一侧的落水之人,一个一个提起来扔到船上。
水手见状,便将江面上的人留给她,其他人齐齐潜入水底,寻找那些被卷入水下的人。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江上渐渐已看不到落水者,众人齐齐上了船,连玉也抓住身上的绳索爬了回去。
人刚落地,飞霜就用一床棉被将她裹了个结实,只露个小脑袋在外面,柏松端着一碗姜茶伸到她嘴边,沥沥洒洒地灌了下去。
“快看,是大小姐的黑鹰旗。”
众人望去,迎面一艘大船快速驶来,顶部一面红底黑鹰的大旗迎风猎猎作响。
船侧有两根绳索垂着,低端绑着两个人,一点一点被拉上船,再看船舷处也趴着不少人在往两侧观望,应是在搜寻落水者。
两船渐渐近了,几位船娘都向着船首奔去。
连玉将身上的棉被一掀,也跟着奔了过去,喊道:“彭小姐在哪里,指给我看看。”
闻远也跟着跑了起来,叫道:“你要看阿鹰姐姐,我来,我来指给你看。”他可算见缝插针的找到了自己的用武之处。
连玉回身扯了他一把,道:“快点,哪一个是?”
两人挤到船舷处,闻远将自己的外袍不动声色地披到连玉身上,伸手一指:“立在船首,穿着黑衣服红披风的那个就是。”
“看不清。”连玉皱眉道。
“等一会儿,马上就能看清了。”闻远挥动手臂喊道,“阿鹰姐姐,阿鹰姐姐,我是闻远,我是闻远。”
这时,一个穿着黑色衣服长相颇为英气的女子立起身,向这边看来。
连玉也跟着挥动手臂,叫道:“看到了,看到了。”
“娘———娘———”
连玉转头,只见一个小屁孩正贴在她旁边,也挥舞着小胳膊,在冲对面的彭鹰喊娘。
连玉问道:“这是彭小姐的儿子?”
闻远一脸迷茫:“不是吧,阿鹰姐姐才十七,生不出这么大的儿子吧?”这孩子看着怎么也有五六岁了,“而且,我哥还想……”
剩下的话,被跟过来的闻遥一把捂了回去。
连玉歪头看着这小孩,心想,遇到同道中人了?她蹭爹,这里来了个蹭娘的?
“娘———娘———”小屁孩喊得声嘶力竭。
众人循着他的目光,看向对面的船,看向彭大小姐。
“我的宝儿,宝儿———”一个妇人从彭鹰身后闪出来,趴在船头,朝这小孩招手。
两船越来越近,眼见就要错身而过,母子二人趴在船边哭得震天震地,肝肠寸断。
闻远喃喃道:“这怎么办,也过不去啊。”
连玉看了看两船的距离,一把扛起小屁孩,喊道:“彭鹰,准备接人。”
喊完,人已经扛着小孩穿过船舱,到了船尾刚才解下绳子的地方:“表哥,给我把绳子系上,快。”
孟泽深看了一眼她肩上的小孩,提起绳子,在她腰上绕了一圈系紧。
连玉飞脚将一根长篙踢入江中,而后扛着小孩跃了出去,沿着长篙一路往前跑到尽头,大喊:“接人。”
擡手将肩上的小孩抛了出去。
此时,彭鹰已经到了船尾,离二人最近的地方,一跃而起,抱住了小孩子,落地转身,将小孩交给了他的母亲。
连玉立在长篙上,泱泱江水之中,向彭鹰笑着挥了挥手:“我叫连玉。”
彭鹰立在船尾也向她挥了挥手。
连玉转身往回跑去,跑到长篙末端,用力往下一踏,长篙在水中立起,她一手握住长篙,一手握住绳索,孟泽深在船上拉动绳索另一端,她便手持长篙飞回了船上。
船上立时响起了热烈的欢呼声。
闻远站在人群中,用胳膊戳了戳他那一见到彭大小姐就失了魂的哥哥,洋洋得意道:“我家阿玉厉害吧?”
闻遥低头,给了他的脑袋一巴掌,呵斥道:“什么叫你家阿玉,跟你有什么关系?让她们家人听到,怕是要把你扔下去喂鱼。”
闻远手指放在唇边,悄悄嘘了一声,道:“现在不是,以后肯定是,我先悄悄过一下嘴瘾,不会被别人听到的。”
“不像你这么没用。”
闻遥被戳了痛处,一巴掌又呼了过去,哼道:“少得意,那姑娘以后也不会是你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