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自作多情

第87章 自作多情

两人上前一看, 那墓碑已换了一座崭新的,上边的刻字铁画银钩,甚有气势。他们都认得出这是孟泽深的字, 连玉正纳闷, 他好端端的, 来换什么墓碑。

就听见,沈兰台厉喝道:“你在做什么?”

孟泽深转身,看到一齐出现的两人,淡然道:“既然没有婚约, 这碑文自是要换一换。你是大忙人, 我便代劳了, 不用谢。”

连玉闻言, 定睛看去,果然碑文上的“爱妻”丶“夫:沈兰台”几个字已经消失不见, 新的制式与旁边萧霁川那一座完全相同。

她在心中悄悄松了一口气, 原来没有婚约啊。忽又觉得,自己松得哪门子气,沈兰台的态度, 已经完全证明了, 她根本不是萧霁月。那萧霁月有没有婚约, 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是不是亲表哥不要紧,这条金大腿还是要抱的。

等到她哪一日身份暴露,惹了孟泽深厌弃,还可有个新靠山投奔。狡兔三窟嘛, 她就是这么聪明。

人怎么可以在一棵树上吊死?当然要先种一片森林。

小可怜找家, 这事儿着实困难,到了此时, 她已经觉得没必要了。

人不能总纠结於过去那点事儿,要向前看。

她现在有老爹,有表哥,有飞霜,有很多人,也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又何苦纠结於自己是谁呢?她就是连玉,就很好。

说不定原身本来就是万千孤儿中的一个,与以前的她一样。

她在这里思绪乱飞,另外两个人已动起手来。

“接着!”两人齐声喊道,一个装着冥币的竹篮和一支又粗又大的毛笔向她飞来。

连玉伸手接住,孟泽深和沈兰台已经打了起来,两人都没有动兵刃,赤手空拳,避开坟冢,移动山林。

“要你多管闲事。”沈兰台一拳挥出,喝道。

孟泽深出手格挡住,悠然道:“我愿意管的自然不算闲事,只能怪你自己脑子不好用。”

“人身攻击是吧?”沈兰台愤然道,“孟二,你个废物。”

“猪脑子。”孟泽深回道,心想,把连玉交给他,怕是也照顾不好,萧霁川什么眼光,替妹妹就挑了个这样的夫婿?

墓碑前,燃起火堆,赤红的火焰照亮了连玉的脸,她正一脸趣味地欣赏两人的缠斗,并在心里品味谁的出招更胜一筹。

竹篮里的冥币已全部倒进火堆,现在里面静静躺着那支毛笔。

连玉眼睛注视着山林之中,手指也没有闲着,拿起金箔纸翻来覆去折金元宝,念叨着:“我以后应该不会每天过来给你们送钱了,不过你们不用担心没钱花,可劲花就行。我把老爹留在这里,让他每个月初一和十五都过来给你们送钱。”

单从武功的招式技巧上,孟泽深略微强一些,但沈兰台明显气势更胜,气息外放之后,身上自带从战场上养出来的杀气,招式简单粗暴,但却非常实用,两人一时难分胜负。

连玉将最后一个金远宝抛进火堆,站起身来,喊道:“今天的坟已经上完了,哥哥们该结束了吧?”

两人动作一顿,齐齐向她看来。

连玉摇着头,叹息道:“你们这么久都没分出胜负,还是算了吧。”

“让你表哥把碑换回来,这事才能了。”沈兰台瞪着她。

连玉道:“你们先松手,咱们好好谈谈这件事。”

沈兰台冷哼一声,松了抓着孟泽深的手,孟泽深也松了手,理一理衣袍,不再看他,施施然向连玉走去。

连玉柔声道:“沈哥哥,我表哥没经过你同意,换了碑是不对,但他也是为萧小姐好。没有婚约,你这样立碑是很不妥当的。”

她见沈兰台又要变脸,忙解释道:“沈哥哥,我可没有偏帮表哥的意思。我是女孩子,肯定比你们更了解女孩子。”

“我若是萧小姐,你这样给我立碑,我可就要生气了。”

沈兰台不解,眉心深锁,问道:“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找第二春啊。不对,你们没有婚约,萧小姐不算第二春。万一她在下边遇到了喜欢的男孩子呢,你这样做不是在阻碍她寻找幸福吗?”

“而且,这对你以后的夫人也不公平吧,说不定因为这个,人家都不想嫁给你了。”

孟泽深哼笑了一声,道:“走了,他脑子不好用,不用理他。”

他这一声笑里,满满的都是嘲讽,惹得沈兰台差点又动起手来,幸亏连玉安抚得快。

“表哥,你怎么能这么说沈哥哥呢,沈哥哥只是心疼表妹,一时想岔了。”她笑道,“我若是死了,表哥也会这么对我的吧?时时与我送钱花。”

孟泽深冷冷一笑,道:“你若是死了,直接路边挖个坑埋了省事,还想着去地下挥金如土,门都没有,好好紧着点自己的小命。”又瞟一眼沈兰台,威胁,“你若是再动这碑文,我还来换,看你是不是想扰得她不得安宁。”

说完,一甩衣袖,人已走了,不再理会身后的二人。

夕阳落下的最后一道光,照在两人身上,碑前的火已经燃尽,只剩一捧灰烬,晚风忽起,冥纸的灰烬随风飞飞扬扬,打旋儿绕在两人周围。

连玉擡起手臂用衣袖挡了一下,眼珠一转,蓦地出声道:“沈哥哥,你看,换了之后,她是欢喜的。”

沈兰台身体一滞,擡手接起一片纸灰,转身看着“萧霁月”的墓碑,道:“阿月,这是你想要的吗?”

“嗯,嗯。”连玉在身后点头回道。

沈兰台:……

“那便如你所愿吧。”他抚了抚那三个字,也转身走了。

最后那抹夕阳,落在他的肩上丶背上丶衣摆上丶靴子上,直到最后看不见。

连玉侧身,靠近那墓碑,悄悄道:“阿月呀,你看看阎罗王长得好看不,我给你送钱,你去把他拿下,日后等我到了下边,罩着我呀,嗯,再送我一次穿越也行,不过下次开局可不能这么惨了。”

一阵强风吹来,飞沙走石,吹得她直接睁不开眼睛。

连玉用两只衣袖护住头脸,又道:“你这是听见了,在回应我?我就当你答应了哈。”话毕,拎起地上的竹篮,也走了。

身后风声啸啸,暮色渐深。

次日,连玉一早便准时出现在沈兰台的房前,等着跟他学习沈家枪。

沈兰台也是教得非常用心,并没有因为与孟泽深之间的矛盾,而对连玉有丝毫慢待,又因那日孟泽深走时说的话,对她起了点怜惜的态度。

上百年来,沈家从未对沈家枪法藏私,军中兵士一直都有学习。沈兰台教过很多人,却没有一个像连玉这般学得快,学得好。

只三天的时间,已经掌握了六七分,剩下的不过是靠着终日练习,和战场上磨练。

沈家军中每一个枪神,都是靠敌人的鲜血喂出来的,没有上过战场的枪是没有魂的。

连玉现在所缺的便是那道枪魂。

这几日,不知道孟泽深又去了哪里,倒是再没露面,沈兰台与他不同,是有公事在身的,并不能在山上久居,明日准备下山。

连玉听了,要跟着他一起去蓉城玩,她在这山上关了些日子,已经日渐觉得无趣起来。

沈兰台本想着,回去以后,挑一杆枪遣人送来,给她。如今她想跟着回去,倒是正好,让她去兵器库里亲自挑一杆,便应了下来。

夜里,月朗星稀,塔楼之上又亮起一抹昏黄的光。沈兰台见了,笑一笑,提上一坛酒,向着那方走去。

一层一层,塔有七层,他走到第七层,推开那扇老旧的木门,笑道:“在等我?”

“没有。”孟泽深手拿一卷棋谱,对着油灯,在研究桌上的棋局。

“嘴硬。”他将酒坛放到桌上,“下什么棋,来喝酒。”

孟泽深瞥了瞥酒坛,又给了他个一言难尽的眼神,“我已经扛过你两次了,并不想第

三次。”

“醉了便睡於此,何须劳烦二公子。”沈兰台将两只玉碗摆上。

“你在军中也是这副样子,三两不过岗的量?”孟泽深放下手中的棋谱,抢先拿过酒坛,给沈兰台倒了一碗。

“那怎么可能,到了军中,本将军向来是千杯不醉。”沈兰台端起玉碗,饮了一口,却是没说,他在军中喝的都是白水做的假酒。

孟泽深的那只碗中,还是空空亮亮的,他提着酒坛直接对口,灌了起来,几口之后,将酒坛放於身后,擡起衣袖抹了一下唇角,开始一粒一粒收拾桌上的棋子。

“孟二。”沈兰台怔怔地看着他身后,“你……你表妹明日要跟我回城。”

“嗯。”孟泽深淡淡应道,并没有擡头。

沈兰台见他无甚反应,拿起一枚棋子敲敲桌子,道:“你表妹要跟我走了,你就这个反应?”

孟泽深擡头,凝视着他,问道:“你想要我什么反应?”

他向前凑了凑,神秘兮兮道:“你表妹不会是看上我了吧?这个我觉得有点为难。”

“呵!”孟泽深冷笑道,“我竟不知道,你除了脑子不好使,还有自作多情的毛病。”

沈兰台道:“可是她对我很热情啊,还总是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我看,这很难让我不误会。”

孟泽深:“你是不是有病,她才几岁?”

沈兰台思索片刻,道:“看着好像不大,她几岁了?”

孟泽深:“十一。”

沈兰台:“跟阿月一样大呀。”

孟泽深看他,就像在看一头猪,“你放心,她那不是看上你了,是看上你的功夫,看上你的钱,看上你手里的权力。”

沈兰台不解道:“那她不就是看上我了。她觊觎我,我真的很为难啊。那是你的表妹,你最好管管她,不要芳心错付,我只把她当妹妹看。”

孟泽深眉心拧起,看向他:“你听不懂人话?”

这一看着实惊到了他,沈兰台竟然两颊绯红,眼神恍惚,又醉了。

“三口?”这家夥的酒量竟然只有三口,真是人菜,瘾还大。

他收好了棋谱和棋子,起身走到门口,拉开门,捏了捏额角,又转身回来,将沈兰台扛在肩上,往楼下走去。

塔外,银色月光撒了一地,冷风吹过,斑驳的树影在地上摇动。

摇动的不只有树影,还有两条腿,那是连玉的腿,她正坐在连廊的栏杆上看月亮。

见孟泽深扛着一个人在夜色中走来,笑着叫了一声“表哥。”

孟泽深淡淡“嗯”了一声。

待他走到近处,连玉已看清了他肩上的人,笑道:“是沈哥哥呀。表哥,我明日要跟沈哥哥去蓉城玩,你要是打算走了,记得去叫我。”

孟泽深停了脚步,道:“沈兰台说你看上他了,让他觉得很为难。”

“啊?”连玉哈哈笑道,“我还是个孩子呀,就要面对这种烦恼吗?”

孟泽深定在那里看着她。

连玉敛了情绪,正色道:“没事,我明天告知他,我是修道之人,不婚嫁,让他放心便是。”

孟泽深点点头,继续往沈兰台的房间行去。

连玉看看天空中的明月,幽幽叹道:“我还是个孩子呀,我真的还是个孩子吧?最近怎么总碰上这种奇奇怪怪的事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