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比武
晚宴过后, 所有人来到庭院中赏月。
八月十五的月亮,又圆又明亮,仿佛在大地上撒了一层银霜。
朝明堂外的庭院, 非常广阔, 无花无草, 周围一圈长廊上挂满了灯笼,将这里照得亮如白昼。
堂前摆了一排桌椅,桌子上点心丶香茶丶烈酒一样也不缺。
众人从堂中出来,孟延礼喊道:“将兵器架子擡上来。”
这是孟家的传统, 过年过节的, 家宴结束之后, 都要在外边摆个场子, 耍上一场,别人家是诗词歌赋, 弹琴揍曲, 他们家是真刀真枪的直接干。
要说这传统,也没有传上几年,是从孟延礼靠武力发家才开始的。
他说, 现在这个世道, 就是谁的拳头大, 拳头硬,谁说的算,云京里那些只知道唧唧歪歪的老头子,有个屁用。
他说这话的时候, 其实是有那么点酸枣心理的, 不过英武非凡的孟节帅是不可能承认的。
直到后来,自己生了个文曲星, 他腰杆子一下就硬起来了,那帮老头子果然没有屁用,生出来的儿子,还没他儿子厉害。
在他听说淮南有个萧霁川之前,常常有一种我儿天下第一,老父亲曲高和寡的孤独感。
后来听说了,他一度很想跟萧扶城交流交流育儿心得,虽然这儿子,他不过就提供了一颗种子,根本没怎么育。
再后来,等他又听说了萧扶城年轻时姿容盛云京的传闻后,瞅一眼自己的糙脸,呸一声,爷与小白脸无话可说,高处寒风独好。
兵器架子擡上来,左右各一列,十八般武器应有尽有。
孟珍珠率先走入场中,从架子上取了一柄寒光凛凛的长剑,手腕一晃,抖了个漂亮的剑花,长剑发出清亮的剑鸣,战意大开。
她盯着连玉,挑衅道:“去挑一件兵器,如果不敢,跪下磕三个头,我也可以放过你。”
连玉笑着走出来,道:“那我还是挑一件兵器吧,挑兵器总比磕头容易些。”
她走到另一侧的兵器架子旁,慢慢跺着步子,从前边看到后边,又从后边一件一件看到前边。
孟珍珠讥讽道:“你以为拖延时间就有人来救你了?无知,这是孟家的规矩,就算二哥也不能破。”
“哦?”连玉回头看着她,笑道,“原来不能别人来救呀?那我就放心了。”
她从架子上拿了一根长枪,走到庭院中央孟珍珠对面,笑道:“孟四小姐,请。”
孟珍珠冷哼一声,再不废话,扬剑直接刺向连玉。
连玉提枪一荡,将长剑压开,擡起一只脚,直接将孟珍珠踹飞了出去。
孟珍珠尖叫一声,手中长剑坠落,人向后倒飞不止。幸好她飞出的方向正对着自己的老爹,孟延礼伸手将其接住,放在地上,手都被震得晃了晃。
连玉立在场中,笑道:“阿四呀,还要来吗?”
孟珍珠丢了这样大一个脸,跺一跺脚,气哼哼地跑了。
孟延礼哈哈笑道:“大侄女,这一脚力气挺大啊。”
“哪里有,是四小姐太轻了,四小姐平日里应该多吃点饭补一补,练武的人怎么能轻飘飘的,没有力气呢。姑父,你以后得让她每顿多吃三碗饭。我能打得赢,就是因为我吃得多。”连玉笑嘻嘻道。
孟延礼认同道:“是吃的太少了,得让她加饭。还有谁上去再和大侄女比一场?”
连玉:“哎?姑父,咱们府上比武,都没有彩头的吗?那打得多没劲。”
“对,是缺点彩头,有彩头更热闹。”孟延礼吩咐身后的小厮,“去将我新得的那盒东珠取来做彩头。”
不多时,小厮将一整盒的东珠取来了,盒子打开,光灿明亮,每一颗都有婴儿拳头那么大。
孟延礼把盒子往桌子上一放,笑道:“谁赢了,自己过来取一颗。”
连玉笑着第一个上前拿了一颗,在手中握了握,递给坐在旁边椅子上的孟泽深,道:“表哥,帮我拿着,我再打几场,多赢一点。”
“嗯。”孟泽深接过那颗圆润的东珠,在指尖转了转,塞进了腰间挂着素色荷包内。
女眷中,那群表姑娘看到两人相处得这样自然随意,差点绞碎了手中的丝帕。同样都是表小姐,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这时,第二场已经结束,那位胜者也过来取了一颗东珠。
这一场别具特色的夜宴,铿铿锵锵,直到深夜才结束。连玉见好就收,只参加了五场,赢回来五颗东珠,飞霜也参加了五场,得了五颗东珠。
孟泽深和孟临泉倒是都没有参加。
夜深人静,一夜安寝。
第二日,天边刚有一丝蒙蒙亮的时候,连玉就被两只鸡的打鸣声吵醒了。
两只鸡像有病一样,一个比一个喊得高,喊得勤。
她打着哈欠,揉一把毛茸茸的头发,寻着鸡鸣的声音找了过去,只见两只鸡面对面,你一句,我一句,挺着脖子瞪着眼,扑棱着翅膀给自己架威势。
连玉在旁边一块石头上坐下,一手托着腮,盯着两只鸡,迷迷蒙蒙地呢喃道:“难道是昨晚的洞房不顺利,大早上的,就开始脸红脖子粗地对掐,精力这么好?”
“你们还要掐多久,有本事动手打呀,哦,你们没有手,用翅膀扇它,用爪子挠它,再不行用嘴巴啄它,叫什么叫,没用的两个废物,还是剁了炖汤喝吧。”
两只鸡警惕地瞅一瞅她,但是仍然没有停止跟对方较劲。
公鸡:“打鸣是我的活,你老老实实回去下你的蛋。”
母鸡:“我想打就打喽,要你管,你想下蛋,你去下。滚一边去,别碍老娘的眼。”
公鸡:“哼!”怒火燃烧。
小狐狸抖了抖身上的毛,晃悠着过来了。
连玉招手道:“阿狐,你也被吵醒了。你昨晚在哪里睡的,我在楼里怎么没找到你?”
小狐狸只看了连玉一眼,并没有过去,而是径直走到两只鸡面前,擡起肉爪子,“啪啪”两下,快如闪电,扇在两只鸡的脑袋上,世界终於安静了。
两只鸡倒地不起,不知道是晕了,还是死了。
小狐狸接下来也没有再向连玉那边走,一转身,甩一甩自己毛茸茸的大尾巴,然后傲娇地扭着屁.股走了。
连玉撇撇嘴,站起身来,也不去看地上躺着的两只鸡,跟在小狐狸身后往前走,嘴里嘀咕道:“狐狸不吃鸡,阿狐你嘴很挑呀,谁惯得你?”
前面一只浑身火红的小狐狸,后边一个红色衣衫的小姑娘,在秋日的晨光中,穿过寂静清冷的庭院,迈进正堂。
又从堂中穿过,进入后院。
院中一个轻衣薄衫的神仙公子正在练剑,剑风扫过带起落叶翻飞。
小狐狸轻手轻脚地绕到旁边一株高大的紫桐木下。那里放着一把藤椅,一张小几,小几上有一杯热茶,升腾起丝丝袅袅的热气,藤椅上搭着一件外衫。
小狐狸跃到藤椅上,缩在一处角落里,舒服地阖上了双眼。连玉也跟着缩在躺椅上,将那外衫扯了下来,盖在身上,把小狐狸往怀里揪一揪,阖上双眼,睡了过去。
孟泽深练完一套剑法,走过来,端起小几上的茶水,喝了两口。
见一人一狐窝在藤椅上,呼吸均匀,睡得正香甜,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斜斜照来,清清淡淡的,打在连玉的脸上头发上,打在小狐狸红色的皮毛上。
这一幕让他突然有了一种岁月静好丶红尘有念的感觉。
他将茶杯放回小几上,站在一侧凝神端详片刻,转身走进书房之中,挂了剑,铺上宣纸,提笔落画。
笔下显出的是藤椅上的连玉和小狐狸,一笔一划,栩栩如生,跃然纸上。
画中人,与院中人,融为一体。
寒竹揉着脑袋,走进来,迷蒙道:“公子啊,我昨晚太开心,喝多了,睡过头了。”
孟泽深没有擡头,继续落笔题字:景和十六年八月十六。嘴上淡淡道:“无妨,继续睡吧。连玉在院中藤椅上休息,等她睡醒了,你再来伺候。”
“哦。”寒竹一听可以继续睡,转身迷迷蒙蒙地又走了。
“阿嚏———”连玉醒转过来之时,太阳已经升的很高,密密匝匝的紫桐木叶子遮住了阳光,倒是并耀眼。
“阿嚏———”
将连玉吵醒的,是小狐狸的大尾巴。
它睡着睡着,掉转了身体,将一大丛毛茸茸的尾巴糊在了连玉脸上,还不安分的晃来晃去,尾巴尖尖正好扫在连玉的鼻下,痒得她直打喷嚏。
连玉抓住大尾巴直接将它扔了出去,哼哼两声,往下窝了窝,瞪着眼睛看树看天,就是不起来。
书房开着窗,孟泽深立在窗前,笑道:“想什么呢,还不起来?”
连玉转过脸来看着他,眼神幽幽的,仿佛看得很深很远,又仿佛根本没有在看他,嘴里呢喃道:“不想动。”
“为什么不想动?”孟泽深问。
连玉淡淡道:“空虚,心里空空的。”
孟泽深笑道:“是昨日里疯得太厉害了,一时没有缓过来?”
连玉看着他不吭声。
孟泽深道:“快起来,回去把头发梳一梳,毛毛躁躁的,像个什么样子。”
连玉摇了摇头,忽然露出一个娇憨的笑容,嗯哼道:“不要,今日哥哥来给我梳头吧。”
孟泽深呼吸一滞,搭在窗台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窗木的边棱搁疼了手心,他才惊醒,冷声喝道:“快点起来,收拾整齐了去吃饭,白日赖在那里像什么样子。”
话落,啪的一下,关了窗子,回到书桌前坐下,提起笔,心绪纷乱,又将笔放下,起身去书架前翻阅了几本书,又都放回去。
连玉从藤椅上跳起来,将身上盖的那件外衫扔回藤椅,往外走去,还故意提高了声音嘀咕道:“走就走,凶什么凶嘛,哼!”
等外面再次陷入寂静,孟泽深重新走回窗前,打开了窗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