趋时 作品

第二百三十八章 埃尔德的事情为什么总是这么糟糕(7K2)

亲爱的亚瑟:

你最近过得还好吗?呵呵,贝格尔号上的生活虽然过得挺充实的,但我依然忍不住想要给你们这些伦敦的朋友写信,请代我向亚历山大、本杰明、查尔斯他们一一问好,让他们不要忘了,他们还有一个朋友在地球另一端的海面上飘着呢。

喔,差点忘了,我这么说或许有些冒犯埃尔德了,不过如果亚历山大他们愿意把埃尔德看作与自己同一维度的物种的话,那就勉强算两个朋友吧。

2月28日,考察队由巴伊亚正式进入亚马逊丛林,亚瑟,你肯无法想象一位博物学家见到茂密繁盛的森林是有多欣喜。雅致的林草,千奇百怪的寄生植物,美丽但却致命的花朵,葱翠欲滴的枝叶,就在踏入亚马逊丛林的那一刻,我觉得如果世上有天堂的话,那么一定就隐藏在这片一眼望不见尽头的绿色海洋里。

但遗憾的是,我的这种欣喜并没有持续太久,考察队刚刚进入亚马逊没多久,天上便下起了热带暴雨,大伙儿按照在不列颠的经验习惯藏到了一棵十几米的大树下躲雨。这棵大树的枝叶长得非常茂密,如果是伦敦的雨水,多半是无法穿透的。但事实证明,英国经验对于亚马逊丛林毫无作用。

埃尔德躲雨的时候闲着无聊,便抄起地上的树棍扮起了乐团指挥,苦中作乐的水手们倒也乐得配合他,大伙儿就在亚马逊的泥坑里开起了科堡剧场里一般的音乐会。可不幸的是,埃尔德指挥棒刚刚抬起,我们就听见树冠上发出一阵咔咔咔的巨响,紧接着便看见一道激流顺着树干猛冲了下来。

当时埃尔德正在引吭高歌,结果没留神直接被灌了一口大的。哈哈哈,亚瑟,伱知道洪水从天上掉下来是什么样的一番景象吗?想象一下《圣经》里的记载:洪水泛滥地上40昼夜,水往上涨,连山岭都淹没了。我们当时遇到的情况虽然没有《圣经》里说的那么夸张,但也相差不多了。

铺天盖地的洪水激流从附近的各个大树上呼啸而下,所有人都被冲的东倒西歪,站都站不起来。我们只能相互搀扶着抱在树干上,就这么在水流中硬生生挺了快半个小时。万幸的是,亚马逊的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若非如此的话,指不定我和埃尔德这会儿已经沉在哪条河里喂鱼了。

说回来,我们在巴西沿岸海域考察的时候,还发现了好几条浑浊海水形成的条带,它们有的是巧克力色的,有的则是浅红色或浅绿色的。

我一开始以为这是洪水冲到海里的泥沙,后来才发现,这些条带原来是由浮游生物和甲壳纲动物组成的。在附近生活的海豹猎人把这东西称为——鲸鱼的饵料。我不知道鲸鱼是不是真的以这些东西为食,不过生活在海岸边的燕鸥、鸬鹚和大群粗笨的海豹确实把这些小家伙儿列入了食谱。

这些色彩斑斓的条带确实非常值得注意,哪怕撇开浮游动物,单是看那些甲壳纲动物,就连埃尔德都忍不住夸赞说,这帮长得像是大对虾的小螃蟹们迈出的步伐整齐划一,走的简直比陆军组成的浅红阵列还漂亮呢。

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在驱使着他们迈出如此华丽的步伐,明明和它们混杂在一起的那些鱼卵、丝藻和纤毛虫都是随机运动的,这真的是上帝的伟力吗?

如果真是如此的话,那上帝未免也太偏心了,他为什么只教导螃蟹走正步呢?难道虾是有什么地方做错了吗?

亚瑟,你如果有空的话,或许可以去教堂帮我向博学而又雄辩的主教们请教一下这个问题。毕竟在他们的嘴里,什么问题都是能给你讲出点道理的。喔,或许你应该等我给你寄的螃蟹标本到货了再去的。如果你空口白话的和主教们说螃蟹会踢正步的话,弄不好会被他们轰出教堂的。

当然,虽然我这么说可能有些对不起亚历山大。但是麻烦你在标本到货后还是替我多提醒一些他,这螃蟹我已经尝过了,味道称不上好吃,而且个头也实在是太小了,所以请他千万不要把我好不容易弄好的标本给下锅煮了。

对了,如果主教们对着螃蟹不认账的话,烦请你再帮我把标本转寄给林奈学会的甲虫专家约翰·亨斯洛先生。我在剑桥读书时,亨斯洛先生就对我多有照拂,他肯定懂得欣赏这些靓丽的小玩意儿。顺带一提,标本里还有一种会变色的章鱼,遗憾的是,它好像只有活着的时候才会变幻颜色,死了之后它便自动丧失这种能力了。

另外,我得最后警告一下,我寄回来的标本里还有一种刺鲀,它不仅表面扎手,而且它的针刺还是含有剧毒的。我曾经在几只死去鲨鱼的肚子里发现过这玩意儿,你可得盯着点亚历山大,千万别让他把这东西吃了。

好了,下回我给你来信的时候,应该就是从阿根廷或者火地岛发信了。话说埃尔德猎到的那头美洲豹味道真的不错,可惜肉类实在不好保存,要不然我就能寄一点回去让你和亚历山大大饱口福了。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帮我们传信的商船水手不偷吃的话。

你的朋友,亚马逊灭世洪水的见证人,小螃蟹与大对虾的平权主义支持者,亚马逊及安第斯山脉知名老饕,查尔斯·达尔文。

1831年7月5日,作于从巴西里约热内卢离港前夕。

壁炉里的柴火烧的噼里啪啦作响,房间里的森冷气息已经淡了不少。

大伙儿捧着咖啡杯一边听着亚瑟读信,一边灌一口热咖啡下肚,只觉得全身都暖融融的。

大仲马听到亚瑟念到信笺的末尾,顿时觉得吃进嘴里的土豆馅儿饼都不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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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我躺在船员休息室里,望着舷窗外的风景,只觉得人生都变得灰暗了,人也好像一下子老了好几十岁。我一合上眼便是掉进海里的场景,那就像是一场噩梦,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我几乎是整宿整宿的睡不着,我在船上磨蹭到了三点,这才勉强有了点困意。

但是刚入睡没多久,我的耳边突然响起了一阵阵凄厉的牛叫,我疲惫的睁开眼睛,还以为自己已经因为洗不清的罪恶而航行到了最深也是最黑暗的地狱深渊了。

在查尔斯的搀扶下,我拄着拐杖来到了甲板上,那是一个漆黑的夜晚,天上看不清星星也看不见月亮。菲茨罗伊上校命令升起灯火,探照灯照射在海岸上,我这才看清了那些凄厉的牛叫到底是哪些家伙发出来的,那原来是成群的海豹和企鹅。

肥硕海豹扭动着水桶般的腰肢、挺着大肚子在沙滩上打着滚,它们时不时还要拍打两下自己的大肚子发出点响动,说实话,它们看上去就和亚历山大似的。

至于那群企鹅,身上的皮肤都是黑白相间的,彼此之间看起来也很有礼貌,遇上同伴的时候它们都要微微鞠躬以示敬意。

亚瑟,说来你可能不信,这帮企鹅看起来就像是那会儿出席科德林顿将军宴会的你。当然,它们和你还是存在不同之处的,它们缺了单片镜和一顶合适的礼帽。如果能再给它们搭上一根手杖,那我觉得伦敦社交宴会上应该不会有人比这些企鹅表现的更绅士了。

看到这些场景,我不仅感觉心中悲凉。一个年轻力壮、满腹经纶的不列颠有志青年,到底为什么要来到这种地方。我是为了来看这些海豹和企鹅的吗?可明明我留在伦敦也能看到他们的啊!

而且你和亚历山大做的还比企鹅和海豹更好!

我当时心想:喔,我的上帝啊!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惩罚你最忠贞的信徒?你难道是要让我成为耶稣吗?如果你真的想让我启示世人,让我去做那弥赛亚,那么请您把我钉死在十字架上,请用我干涸的血滴染红这片蔚蓝的海洋吧!但是请不要以如此行为羞辱我,您为什么要用海豚来充当我的犹大?

我凝视着深邃漆黑的天空,紧紧的揪着查尔斯胸前的十字架,将十字架贴在我的胸口向上帝祈祷。

在一片寂静之中,我什么都感知不到,查尔斯脖子被我扯的不舒服,他想骂我,那他就骂吧。

这些世间的杂音已经无法阻挠我坚定的信念了。

忽然,我仿佛感受到了来自上帝的回答,天空中忽然飘起了小雨,雷电与乌云密布,突然,一个霹雳划过天空,即使我紧闭着眼皮,但我的眼睛依然被那璀璨的光芒所照亮了。

紧接着,我在风雨中听见了查尔斯的一阵惊呼,他大叫着喊道:“快看啊!那是圣埃尔默之光!”

我猛地睁开眼睛,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可能是我这辈子看见过的,最绚烂美丽的场景了。

贝格尔号的桅杆上,连接着一道闪电网,那是如火焰般璀璨瑰丽的蓝白色闪光,它缓缓盛开、绽放。亚瑟,这时候,我忽然想起了你从前同我说过的那个东方神话。

那恐怕就是如来佛祖座下的圣洁莲花吧?

我不想隐瞒你,亚瑟,那一晚,我流泪了。

你是谁?

你从哪里来?

又要到哪里去?

环球航行的这一路上,我被无数人问过这三个问题。

只不过当时,我还没有理解这三个问题的含义。

但是,现在,我想明白了。

从这一刻开始,我才终于明白了。

我是一个东方和尚。

我自东土大唐来。

要到西天取经去。

阿弥陀佛,亚瑟,我必须郑重的向你询问,和尚们是这么叫的吗?

捎带提一句,我悄悄改宗这事儿也是个秘密,你可别胡乱往外说,要不然会给我惹麻烦的。

对了,最后问你一句,你从前给我讲的那个东方故事,主角是叫悟空没错吧?

嗯,这个法号不错,我暂时借用了。

最后的最后,你有空的话,记得帮我打听一下,有没有哪个教派的和尚是允许娶老婆的。

你的朋友,贝格尔行者,皇家海军居士,南美洲的第一个和尚,埃尔德·悟空·卡特。

作于1831年7月8日,阿根廷拉普拉塔河口。

亚瑟看到这封信的末尾,品味了好一会儿才总算把埃尔德心路历程给梳理明白。

他眼角抽搐着停不下来,对于自己的这位朋友,纵然是心境平稳如亚瑟也忍不住念叨了两句:“埃尔德的事情为什么总是这么糟糕?”

至于一旁的红魔鬼,则早就笑得直不起腰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埃尔德这小子可他妈算是找到一条入地狱的捷径了!”

而听完埃尔德来信的大仲马等人也一个个被这位脑回路清奇的朋友给干沉默了。

狄更斯问道:“所以说?他现在是个佛教的和尚了?”

亚瑟轻轻摇头道:“算了吧,查尔斯,埃尔德对和尚的了解仅限于他知道世界上有和尚这么一个东西。他甚至不知道做和尚是要剃光头的。”

“光头就能做和尚?”大仲马嘬了口烟道:“那不列颠的和尚未免也太多了。”

迪斯雷利强调道:“亚历山大,我们这儿只是秃子多,但是秃子多少还是有点头发的!”

大仲马微微点头道:“那我更正一下,不列颠的假和尚还是挺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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