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陶尔哈姆莱茨,白教堂区,马丁先生的小酒馆里。
傍晚时分,马丁先生的生意就像是往常那样,一如既往的火爆。
作为一名制假起家的商人,贾德·马丁对于现在的生活感到非常满意。
虽然目前他收入来源的大头依然是掺水啤酒这种不大正经的商品,但是比起东区的其他同行,至少马丁可以拍着胸脯骄傲的宣布,自家的酒里绝对没有掺绿矾等等害人的玩意儿。
而这样的财富也让马丁颇感安心,至少他现在已经不必在每天上床睡觉前诚惶诚恐的向上帝进行长篇大论式的例行忏悔了。
而他之所以能在势力错综复杂的白教堂把店开下去,当然也离不开那个生命中的贵人,那位苏格兰场的上帝——亚瑟·黑斯廷斯。
马丁先生的侄女还清楚的记得,当黑斯廷斯先生在利物浦遭遇枪击的消息传来时,正在读报纸的叔叔竟然吓得直接从椅子上跌了下去。
为了及时了解利物浦枪击案的进展和黑斯廷斯先生的伤情,吝啬的马丁先生不惜豪掷两先令,把市面上报道了这个消息的报纸全都一网打尽。
直到他十分笃定黑斯廷斯警官真的没嗝屁后,这位中年谢顶的老男人方才惴惴不安的在床上睡去。
而为了帮助亚瑟痊愈,马丁先生第二天还起了个大早跑到教堂的忏悔间里越俎代庖式的帮黑斯廷斯先生忏悔起了他的罪行。
或许是马丁的虔诚真的起到了作用,又或者是黑斯廷斯先生自己的命硬,总而言之,他活蹦乱跳的从利物浦回来了。
不止如此,这位令人仰慕的年轻警官还荣升助理警监,一跃成为苏格兰场中仅次于厅长罗万和副厅长梅恩爵士的三号人物。
安妮还清楚的记得她前几天去肉铺采购时,看到黑斯廷斯先生从白教堂警署走出时意气风发的样子。
他身边簇拥着向来不苟言笑的警长、有些秃顶的济贫院执事、捧着经书、胸前挂着十字架的当地牧师,还有几位苏格兰场长老会的长老们。
这些白教堂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将他团团围住,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可能是今年一整年份量的笑容。
更戏剧性的是,警长明明前几天还要求马丁酒馆在霍乱管制期间应当暂停营业。
然而,在黑斯廷斯先生去了一趟警署后,警长便对这件事绝口不提了。
而且不止不提,那個三十岁出头、嘴角有一道疤痕的警长甚至还为了酒馆的事情和主张禁酒的教区牧师顶了牛,并将举报了马丁酒馆售卖非法出版物的济贫院执事叫到警署给大骂了一顿。
当天晚上,这位很少对其他人露出好脸色的警长还亲自造访了马丁酒馆,同马丁先生把酒言欢称兄道弟。在一番热烈的畅谈后,两人这才惊讶的发现,原来警长先生姨母家的侄女嫁去了马丁先生的家乡肯特郡,这么算起来,他们俩还能算半个同乡哩。
趁着两人谈天说地的空隙,在一旁端酒送菜的安妮出于好奇便问起了黑斯廷斯先生的事情。
两位绅士心情愉快的情况下,还是挺愿意回答淑女的提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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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瑟话音刚落,便听见酒馆门外传来一阵骚动。
砰的一声,酒馆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一个被揍的鼻青脸肿的男人被扔进了酒馆的地板上,五大三粗的打手们鱼贯而入,紧接着便是一声脆亮而又不屑的冷哼。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咔哒咔哒的响声,穿着黑红色裙子的菲欧娜脑袋上斜扣着插着根蓬松白羽毛的宽边帽。
她站在那个男人的身边,戴着蕾丝白手套的手上还夹着一根细长的烟杆:“马丁呢?还活着就出来应一声!要是死了,老娘今晚就把你的棺材盖掀开!”
马丁掀开后厨的隔断门帘,搓着手、赔着笑走了出来:“伊凡小姐,女孩子家的经常生气可不好,您瞧瞧,这简直是在玷污您天生丽质的容貌。”
菲欧娜嘬了口烟,徐徐的朝着马丁脸上喷了口烟气:“马丁先生,我也不想来搅和您的生意。您是个商人,我也是个商人,大家本应该和气生财。但是,您侄女选的男人,跑到我的地盘上白嫖。如果我对此视而不见,当作什么都不知道,那可就坏了行当里的规矩了。如果所有人都像他这么干,我们的买卖还能做的下去吗?”
“啊……”马丁瞅了眼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混混:“您说他啊!您用不着给我留什么情面,我压根不认识这种混账玩意。您想干点什么您可以自己决定,是沉到泰晤士河里,还是卖去美洲做奴隶,您随意。”
“叔叔!”
安妮听到这话,赶忙冲了出去:“您怎么能这么对约翰呢?”
马丁看见这个情况,只是瞪了一眼自家侄女:“你干什么?你今天还没下班呢!”
他从柜台后面取出一把扫帚塞到了安妮手里:“如果觉得闲的话,我给伱派个新活儿,把地上这坨社会垃圾扫到外面去。”
“嗯?!”菲欧娜伸手拦在了安妮身前,冲着马丁开口道:“马丁,你什么意思?咱们的事还没了结呢。你不替他把账单付了,那他就不能出去。”
“菲欧娜。”
靠在扶手边看了半天的亚瑟见到这一幕,抬起手同她打了声招呼:“别闹事,下班时间我不想出警。他欠你多少,我替他付了。”
“嗯?”
菲欧娜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正准备发怒,可目光一转却瞅见说话的原来是那个楼梯上的黑帽子,到了嘴边的脏话瞬间转了个弯又绕回了肚子里。
“喔!亲爱的,原来你在这儿啊!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慷慨善良,既然如此,那我就同意了。”
菲欧娜抬了抬烟杆,嫌恶的给了地上的小子一脚:“你这个混球,今天算你运气好,碰上了全伦敦最有善心的人。但是下次你要再敢这么干,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语罢,菲欧娜抬起头瞪了安妮一眼,从兜里摸出一张票子送进了她的手里:“带他去治伤。最后,看好你的男人。他好像觉得自己很有魅力,他完全不知道除你之外,和其他女人上床是要付钱的。”
安妮闻言只是用恶狠狠的眼神予以回击,她搀扶着心上人离开了酒馆。
菲欧娜见状只是颇为瞧不起的念了一句:“还是太年轻!”
看热闹的食客们见没了乐子,也只能酒杯一碰哈哈大笑着来一句祝酒语:“真是扫兴。”
菲欧娜瞥了眼那群食客,扭头又冲着打手们吩咐道:“你们在这里守着,今天我高兴,想吃什么随便点,我要去和亲爱的谈谈生意。”
菲欧娜挪着步子来到亚瑟面前,微微一抬手,冲着亚瑟扬了扬下颌,示意他牵住。
亚瑟见状只是笑了声:“你从哪里学的?还挺上流。”
菲欧娜不甚在意道:“那当然了,我可是专门请了礼仪教师的。至于你,你混了那么多场酒会,难道就没有学会半点绅士风度吗?”
“绅士风度当然没学到,伊凡小姐,你要知道,我原来就是个养猪的,现在也只不过是换了个场。不过,看在你学的这么好的份上,我尽量配合你模仿。”
亚瑟微微欠身,牵着菲欧娜的手走进了二楼的包厢。
两人刚刚坐下,便听见菲欧娜止不住的抱怨道:“该死!你确实是个养猪的,牵一位女士的手,你用的力道居然同牵猪一样。”
亚瑟一边倒茶一边应道:“山猪吃不来细糠,忍着点吧,女士。”
“哈?”菲欧娜很是不满的敲了敲桌子:“你这样的态度很难令债主满意。”
“所以呢?安妮的男朋友到底欠了你多少?”
“不多。”菲欧娜竖起一根手指:“这个数。”
“一镑?”
亚瑟眉头一皱,从兜里摸出一张票子摆在桌上:“你这简直就是在抢劫,伦敦城里的强盗干一单都未必能劫到这么多钱。”
“高风险高回报,高质量的服务自然配得上高价钱。”
菲欧娜伸了个懒腰道:“你要是想赚这个钱,我也可以给你介绍。这年头不还有很多惦记着通过和富商遗孀结婚一夜暴富的毛头小子吗?只不过他们干的是长线,我们做的是短线,我不觉得我们之间有什么区别。”
说到这里,菲欧娜又低下脑袋打量着亚瑟的眼角:“话说回来,你的伤好了吗?利物浦的案子查了一半,怎么不接着往下查了?要是你有什么不方便出手的地方,我可以帮忙。当然了,我的要求是你不能恩将仇报,如果我干成了,你最后不能又把我扔进大牢。”
“感谢你的关心,女士,不过利物浦的案子你就别过问了,做你自己的生意就好。”
“喔……”菲欧娜眯着眼睛,旋即又猛地睁大道:“好吧,亲爱的,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相信你,你不让我碰,那我就不碰。”
亚瑟喝了口茶:“希望你真的像是你嘴上说的那么乖巧,不过话说回来,你的回答又让我觉得有些失望,因为我原以为你会更叛逆一点呢。”
说到这儿,亚瑟从包里摸出了一份文件扔到了桌上,他颇有些遗憾的摇头道:“看来你可能干不了这个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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