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0章 我死定了

——“‘江户川柯南’,就是‘工藤新一’。”

这段对话,柯南并不知道。

他只知道,在他帮助了怪盗基德的一段时间后,他获得了回报:怪盗邀请函。

那是一封如梨花般的雪白邀请函,簇簇落在侦探事务所的桌子上,轻描淡写而又旁若无人地表示着邀请函的主人早已把侦探事务所踩点完毕,知道毛利兰、毛利小五郎和柯南的行迹,更知道见到它的第一个人会是柯南。

那封邀请函的措辞文雅……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细品之下好像有点阴阳怪气,和暗暗的‘工藤新一?不过如此’挑衅。

不过,因内容太过令人惊喜,柯南迅速过滤了其中的微妙:作为上次援助的回报,怪盗基德打算帮助柯南对付黑衣组织!

而行动地点是……

黄、昏、别、馆?

——

黄昏别馆是一座偏远的别墅。

它面积较大,从装修中可以窥见往日辉煌,如今却因长久无人居住而有些灰扑扑,仿佛陷入沉睡的巨兽。

柯南到黄昏别馆的那一天,是一个雪天。

鹅毛大雪从灰白的天幕飘荡而来,洋洋洒洒落满了道路,叠上一层又一层的白色,人类行走在雪地上,甚至会触发‘咯吱’、‘咯吱’的踩雪声。

在停车场,柯南看到了一位正在通电话的男人,他靠着花里胡哨的豪车,颇为漫不经心:“啊,是,我来参加‘侦探聚会’。”

“好吧,所谓的‘侦探聚会’好像是有点不足以吸引人……如果这场聚会上,会出现「白」呢?”

「白」,是一名作家。

无人知道他的真实姓名,无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大部分人只知道他甫一出世,便以冷淡、湿冷、仿佛在陈述一场自己犯下罪行的文笔征服读者。

哪怕是在写以警方为主角的侦探小说时,主角也并非全然的正面洁白,而是由灰色雾气勾勒出的神秘剪影。

最近,他的《雪》新作更是引起热议:一行游客在滑雪场游玩时,主人公侦探意外发现人群中有名游客正在被针对、暗杀,有时是制造了隐秘裂纹的滑雪板,有时是下了毒的红酒,有时是绳索半腐朽的缆车。

而在兜兜转转之后,侦探惊异地却发现凶手竟是那名游客的未婚夫。

凶手作案的理由,是被人误导以为父母的死亡与未婚妻的父亲有关。

在侦探点出破绽、未婚妻又坚定否决后,凶手才恍然明白自己是被误导了,在对自己幸好没有真的杀害心爱之人的庆幸中痛哭流涕。

于风雪中,未婚妻半蹲在他身侧,拥抱住了他。

而引起热议的原因,则是:她没有原谅凶手。

‘哪怕你一次次犹豫,一次次故意制作出破绽使杀人计划失败,但是,在你轻信挑拨,决定杀死我的那一刻,我便已经死去了。’

故事的最后,雪还在下,漂泊大雪落在地上,形成薄薄的一层浅白,没有完全遮挡住滑雪板留下的足迹。

从颇为大众的角度思考,这显然是非常正统的想法,是作者在发挥自己作为公众人物的正面引导性,劝读者在行凶之前,一定要再三诘问自己:伤害了他人,真的会欣喜吗,还是会更痛苦?

但,一部作品,是书写者在袒露精神,将自己交出,任由读者观赏……大概是因此,这篇作品的行文中有微不可察的微妙,似乎有些勉强和不太情愿。

于是,有一种较为怪异的声调悄悄流传:众所周知,「白」疑似凶手,这是从第一部‘寻求侦探帮助’的作品时,便被相当一部分人所暗暗揣测出的。既然如此,那这部看似正常、宛如甜美蛋糕的作品,是他真的改邪归正了,还是藏有其他的意味呢?

在所有人都在因‘甜美的蛋糕’而露出微笑时,制作者由阴影覆盖的面庞上,又是否会出现淡淡的冷嘲?

在侦探们的交流会上,彼此传递纸条、隐晦交流书评时,甚至有人匿名书写:

[大概是一些措辞的微妙,或者是结尾的阴郁冷调,又或者完全是我在胡思乱想,总之,我有种微妙的「不情愿」感……工藤先生你说句话啊工藤先生!!!]

众所周知,「白」疑似罪犯。

众所周知,「白」的‘编辑’,是工藤优作。

他甚至为「白」开过新文发布会!

这是什么意思?‘是的,「白」确实是一名罪犯,不过我在,目前,我是他的监护人’的意思啊!

……一派胡言。

柯南之所以注意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一派胡言,不是因为工藤优作,他大概或许可能好像应该有那么一段时间没和自己的父亲联络了,平时连想起都没有想起来,很有孝子风范,并推测作为父亲,自己的慈父一定也没有想起过自己。

他注意到「白」,是因为毛利兰。

毛利兰很喜欢「白」的作品,在观看《雪》的结尾时,她曾支着下颌,认真地沉思着,过了片刻,才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说:“确实呢,明明被人说‘你未婚妻的父亲就是杀害你父母的凶手’,却没有向未婚妻求证,像没听到般若无其事地和她相处着,暗地里则准备好了杀人计划……”“早在最开始,名为‘欺骗’和‘不信任’的刀刃便已刺入她的胸膛。”

“这才是,她‘死亡’的真正原因。”

灯光在她黑色的眼睫上渡上一层色泽,模糊了鸢紫色眼眸中的波动,令她的眼睛像是紫色的海面,波光粼粼,明亮,却又窥不见底部。

在她放下书,对柯南露出微笑,眼睛弯弯地说出‘怎么啦,怎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有什么想说的吗,柯南?’后,那种沉沉的氛围又一扫而空,连空气都轻快了起来。

从那之后,在一种自己也无法言说的心理作用下,再听到「白」,柯南便像听到缓缓敲响的钟声,会第一时间关注过去。

此时也是,在听到电话内容时,他停住几秒,在对方注意到他们,挂断电话,转身向门口走去时,才抓着毛利兰的衣摆,跟着她走向正门。

别墅的门关着。

在叩响后,门内传出脚步声,像连串落下的雨,随后,门缓缓开启,一位女仆装扮的人出现。

她看起来年纪不大,面颊上散着些雀斑,笑起来的时候有种阳光的气息,“是茂木先生、毛利先生和毛利先生的助手吧?请进。”

那名与友人通话的男人叫茂木遥史,是一位有名的侦探,闻言颇为惊讶地挑眉,没想到会被一口叫出名字,很快又了然:“其他人都到了?”

“那,「白」……?”

“咦,茂木先生居然知道?”女仆没有直接回答,笑着点头,“嗯!大家都到了。”

“请进。”

“哦对了,因为……在进门时,请各位客人们更换拖鞋。”

外表有些落魄的别墅,内部却铺着鲜红的地毯,它们看起来干净又柔软,像红色玫瑰花瓣,绝对价值不菲,却那么普普通通地被铺在地上,和周围其他陈旧又显脏的个别装饰比起来,竟相当不协调。

顺着红毯看去,柯南看到了楼梯,旋即眼睛一亮:就在楼梯的上方,站着一名茶发高中生,是白马探!

他现在楼梯的尽头,低头看着扶手,似乎正在端详着什么,一只手还半拢住手臂上的鹰、似乎是在控制它不要飞出。

听到声音,白马探落下视线,几秒后又收回,回首看向二楼的走廊。

走廊深处,有脚步声传来。

是皮鞋声。

在听到的那一刻,或许是女仆恰巧关上了大门,柯南莫名有一种不舒服的压抑感,那种感觉仿佛有不祥的黑色阴影线条倏尔降落,将他深深地笼罩住,是……

是一种黑衣组织人员出现的预感!

反应过来的瞬间,柯南悚然,下意识循着白马探的方向,同样去看二楼的走廊深处。

一下又一下有节奏的皮鞋声中,有很轻的金属碰撞声,清脆似铃铛。

很快,柯南看到了声音的来源:二楼,有一抹纤细的身影出现。

是一名女性。

她的装扮颇为奇异,竟身着由鸟类羽毛织成的裙子,羽毛是偏黑的,在末端反射着点点的绿色光泽。

两侧和后方的裙摆有一层蕾丝黑纱,约至膝盖处,轻盈地飘在她的腿两侧,在正前方,羽毛只至大腿上部,在丝绸般的羽毛之下,是金色的、泛着冷色调光芒的饰品,既像笼子的碎片,又像金属秒针,还像裙撑。

四个片状的笼子碎片组成了一个散裙撑,主人每走一步,裙撑便会随着晃动与彼此碰撞,发出宛如铃铛的声音。

同色调的,是她头顶的金色鸟冠。

那顶鸟冠格外华丽,如新娘的头冠,轻轻地压在她的头顶,她黑色的发绾着,姣好的面庞上妆点着金色泪痕,神情格外冷淡,冷到极致,反而升出了几分艳,又诡谲得不似凡人。

在和白马探对视时,有一瞬,她停下脚步,白皙的足尖陷在柔软的红色地毯上。

她修长的天鹅颈绷紧,由黑色羽毛护住的胸脯在随着呼吸而起伏,垂下的手掌压住了一侧的裙摆,指尖点在黑色蕾丝上,蓝色的眸光却定定地看着白马探。

白马探同样定定地注视着她。

他的面上,有惊艳凝聚而成,在酝酿满面颊,向耳朵、脖颈蔓延而去时,他立刻绅士地垂下视线,却又有些迟疑、思忖和回忆着什么的神情浮现。

或许是几息,或许是十几息,他再次抬头,定定地注视着这位神情如覆雪的少女,不知回忆到了什么,忽然,他的面色古怪了起来。

一切一切如遇春萌生的生动神情都冻结住。

他下意识后退两步,面上一片空白。

有那么一两秒,他好像心存死志,以至于他竟喃喃出声,宣判自己的命运:

“……我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