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艾维?
“我们刚刚看见你在厕所里上吊。”赵青澍拿着电话的手心已经全是冷汗。
“我上吊?那我他妈现在从阴曹地府给你打电话吗!”手机不用外放,另外几人都能听见艾维在听筒里的暴躁。
暴躁,源于恐惧。
无论是看见艾维上吊的他们,还是鬼使神差回到叁零肆的艾维。
“我现在还吊在厕所?”电话那头的艾维不信邪。
“那倒没有。”赵青澍实话实说。
“所以啊,肯定是幻觉,”艾维的声音明显松口气,看来也怕自己是诈尸还魂,“这个旅途就是恐怖局,千方百计让我们害怕,只要我们一害怕,阳气指数就会折损!”
是的,这边的几个人也发现了,刚刚面对“艾维上吊”的情景时,极度恐惧的他们就算没崩人设,阳气指数也疯狂下降,甚至比人设不稳折损得还要更凶残。
罗漾一边竖起耳朵听着手机,一边随另外几个人一起查看卫生间,没发现任何可疑,再往细里琢磨,如果艾维真在卫生间里上吊,他们不可能一点声响没听见。
怎么验证电话里是真艾维,赵青澍想到最直接的办法:“我们现在去叁零伍,”那是他自己的房间,“你从叁零陆窗户把脑袋伸出来,我们要亲眼看见你才行。”
艾维:“我窗户也打不开!”
赵青澍:“……”
没辙,七人只能直奔叁零陆。
如果艾维的房间很偏,或者前去寻找的人单枪匹马,这一行动恐怕还要慎重考虑,幸好叁零陆就在叁零肆隔壁的隔壁,他们又是组团行动。
没半分钟,七人就在走廊里拍响艾维房门,当然叁零肆的房门也没关,以便出现什么状况,他们可以第一时间折返。
“老艾——”赵青澍大声道。
电话已经开了免提,听筒里门内同时传出声音:“还敲个屁门,都说了打不开,你们直接撞啊!”
包畅凑近电话:“我们要先确认电话里的你和房间里的你是不是同一个。”
曾羽鸣也加码:“老艾,你现在从里面拍门,五下,三长两短。”
艾维:“妈的,你教教我拍门声都是啪啪啪怎么‘长’?我能自己拖长尾音吗!还有就不能四长一短,四短两长?非三长两短你故意的是不是!”
仙女小队完全插不上嘴,在“检验队友真伪”这件事上,“雇佣兵”们熟练得像一天能互相怀疑八百回。
但门内的艾维还是执行了“验证码”,前三下相隔时间长,最后两下紧密短促。
电话里和门内应该是同一个“人”了,至于是不是艾维,只有见了才知道。
七个人没再犹豫,开始撞门,可房门纹丝不动,就像焊死在门框上一样,连方遥上脚踹都没管用。
“还有什么办法?”于天雷疯狂转动大脑,“去楼下前台要备用房卡?”
“估计也是白费力气,”曾羽鸣撞门撞得眼镜都歪了,气喘吁吁,“旅途很明显就是想强制让我们八个人分开。”
方遥瞥着叁零陆固若金汤的房门,一丝困惑:“可它现在只分开了一个人。”
话才说完,八个刺耳的手机闹铃同时响起——门外七个,门里一个。
走廊里的旅行者们错愕,面面相觑。
这是他们刚聚在叁零肆时一起定的,为了提醒大家能在天亮前及时回到自己房间。
可也正是如此,闹钟时间设在凌晨四点半,怎么可能现在就响?!
罗漾飞快拿出手机查看,显示屏的闹铃图案清晰显示04:30。
走廊一瞬安静。
每个人都在自己手机上看到了时间。
“怎么回事,我们到走廊的时候才十点多,这才几分钟,就凌晨四点半了?”于天雷受到巨大冲击,“时光飞逝也没这么飞逝的啊!”
“赵青澍!你们还在吗——”电话里传出艾维声音。
“嗯。”赵青澍敷衍应一声,现在已经没心力管他了。
“你们的手机闹钟是不是也响了,我都听见了,”电话里认命地叹口气,“算了,你们也赶紧回自己房间吧,先别研究怎么就一眨眼过去好几小时,完成任务要紧。”
“没错,”曾羽鸣冷静下来,分析道,“种种迹象都表明,旅途在逼着我们放弃套路,只能按照他的任务线走,它要我们单独在自己房间,我们不听,老艾的遭遇就是一个警告,结果我们还不听,它干脆把时间调快,让我们必须立刻‘各归各位’。”
“那就归位好了,”包畅把手机塞回口袋,“原本定的战术就是一起待到四点半,之后各回各屋。”
方遥无所谓,“回房单独见鬼”和“违反任务规定看看会发生什么”在他这里都有探索的趣味性。
于天雷却不同意:“我们回去了笑笑怎么办,现在摆明有问题!”
罗漾也这么觉得:“现在的手机时间很可能也是一种幻觉,就像卫生间里的艾维一样,目的就是要我们尽快分开。”
“你也说了是‘很可能’,”赵青澍转身看向他,“万一错了,真的马上天亮,下场就是我们任务失败,全体团灭,你敢拿命赌?”
罗漾当然也会怕,但就像于天雷说的,他没办法在这种情况下放武笑笑一个人回房,而且凭虚宫里道士给他解的签是“听从本心,顺应天意”,本心在前。
与罗漾一起想到解签的还有曾羽鸣。
虽然他刚才分析得头头是道,可真让他把一个注定死劫的女生独自丢下,他也很难过去心理那关,毕竟老道给解的签是——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你品,你细品。
现在是留下保护武笑笑,可能会被鬼弄死,撇下武笑笑回房间,可能遭天谴。曾羽鸣忽然羡慕起同样拿到这八个字的艾维来,直接被送回房,属于“不可抗力”,真有天谴都可以免责。
赵青澍看看百转千回的曾羽鸣,再看看不动如钟的罗漾、于天雷,和一脸冷淡无所谓的“阳光开朗大学生”,眉头深深拧起:“你们什么意思?”
唯一与赵青澍意见相同的包畅,微微转过脸,看向从头到尾垂着眼睛的武笑笑,温柔似水地喊了她名字。
内心已经很乱的武笑笑,愣愣抬起头。
包畅歪头,眼睫弯弯:“我们八个人从头到尾一起行动,你没做过任何出格的事,可旅途偏偏选你抽中最凶的签,想过为什么吗?”
武笑笑想过的。
然而包畅并不需要她的回答:“因为你的气势最弱,目测来看,战斗力也最弱,就连‘失恋散心小白领’的人设都弱爆了,所以最倒霉的剧情给了你,旅途向来都是谁弱欺负谁。”
还好,和武笑笑自己想得差不多,虽然从别人口中听来,更扎心。
纤腰长腿的包畅比武笑笑高出十几公分,明明都是青春年纪,她顶多比武笑笑大两三岁,可在气质上,颇有一种女人对小女孩的感觉,所以包畅一直喊她小妹妹,谁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包括武笑笑自己。
但在这一刻,武笑笑才意识到,包畅碾压自己的不止是身高、气质,还有她在里世界闯过的一次次凶险旅途。
所以包畅接下来的话,一点都不意外。
她说:“武笑笑,乐园里女人很少,每一个能活下来都是靠自己。你现在运气好,遇见这帮傻子,但他们不可能永远挡在你面前。”
“怎么不可能!”于天雷一句话怼回去,又怕自家队友真被动摇军心,怼完飞快跟武笑笑说,“你别听她的,这和是男是女有什么关系,我们挡在你前面,因为咱们是队友,如果今天抽中死劫的是罗漾,你肯定也跟我一起挡在他前面,对不对?”
对。
但罗漾不会把自己的安全建立在大家的危险上。
武笑笑的心忽然定了,一晚上的恐惧、紧张、每分每秒都在等死似的心惊肉跳,在此刻有了归处。
她抬起头,迎向包畅的视线:“你说错了,他们会永远挡在我面前,保护队里每一个像我这样的人。”略微停顿,“但你也说对了,旅途把死劫选中我,是因为我最弱。”
随后,她看向自家队友,重复道士的解签:“缘起缘灭一场空,或生或死无不同,今朝有酒今朝醉,冥府黄泉也天宫。”一晚上她都在想这四句,现在好像有点懂了,“生死无不同,死劫也可以是生门,退一步讲,就算死了,黄泉也天宫,说不定是‘另类成仙’。”
“你这也太另类了吧!”于天雷无语,“而且什么黄泉天宫,都是封建迷信。”
方遥安静着,暂时恢复自我人设,不想说那些强行开朗的废话,不过目光再次落到武笑笑身上时,浅色眼底掠过一丝意外,先前还乱糟糟的黑暗图景,消失了。
罗漾看不到武笑笑内心,但从她的神情还有说的话,忽然有某种不妙猜想。
然而武笑笑的动作更快,在所有人都没防备时,突然冲回一直敞着门的叁零肆,然后“咣当”一声紧闭房门,任凭于天雷急得上火,也死活不肯再开。
“你们赶紧回房间——”武笑笑在屋内背靠门,大声催促。
成为仙女小队一员是她的幸运,但旅途里不可能永远都是大家一起行动,她没有挡在前面保护队友的能力,至少也要承担自己该承担的任务。
天井透下夜的微光,又开始下雨了,细细雨丝隐在夜色里,水雾弥漫,呼吸间都是潮湿凉意。
时间还在向前流逝,并没有“拨乱反正”的迹象。
赵青澍、包畅、曾羽鸣在叁零肆关门后,迅速回了自己房间,罗漾、于天雷、方遥又等了几分钟,见武笑笑还是不打算改变主意,仙女队长只能退而求其次,让大家把窗户打开,手机保持语音会议,这样空间和通讯“双畅通”。
十分钟后。
叁零肆房间。
武笑笑拿着手机,一边和仙女小队保持语音群聊,一边在房间里来回走动,想找找还有没有被忽略的电灯开关,因为光线实在太暗了 仿佛特意打造古代居住只能烛火照明的氛围。
除了压抑的灯光 还有死活打不开的窗。
“不行 我试好几次了 真的打不开。”武笑笑再次来到窗前 用力推了推 固若金汤。明明之前有人砸缸时 他们可以轻而易举打开窗户往外看。
“不管窗户了 ”罗漾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 带着有些失真的电流音 “你再清点一下物品格 最好先用一个道具放在……滋滋啦啦……放在……”
语音群聊忽然变得断断续续。
武笑笑以为是网不好 断开wifi 使用流量。
可队友们的声音更听不清了——
罗漾:“道具……滋滋啦啦……防身……滋滋啦啦……”
于天雷:“怎么……听不清楚……滋滋啦啦……你们能……”
方遥:“罗漾……”
通讯毫无预警中断。
连断断续续都没了 叁零肆瞬间陷入寂静。
武笑笑僵住 不敢再走动 拿着手机疯狂切换wifi和流量 一次次发起语音群聊 可是再没有成功 就像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彻底切断了这里的信号。
“咔嚓。”
一个不大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清脆短促 像极了相机拍照的快门声。
武笑笑飞快抬头 紧张地四下张望。敞着门的卫生间 里面空空如也 没有再从天花板上吊下来的身影 雕花架子床、梳妆台也都没异常 屋里就这么点东西 一览无余。
可是声音从哪里来的?
“咔嚓。”
又一声。
这回武笑笑听清了 在她的背后!
她吓得浑身僵硬 可她不敢回头 就在这时已经灭掉的手机忽然自己亮了。
屏幕是进入相册的状态 原本什么都没有的相册 多了两张缩略图。
武笑笑不用点开也看得清 两张照片都是拍的自己背影——就在这间屋子里。
烛火似的灯光忽然只剩一缕 暗如凉森森的夜色。
武笑笑终于鼓足全部勇气 缓慢而艰难地回头。
梳妆台的铜镜里出现一个女人的身影 穿着大红喜服 却披头散发 唱着她听不懂的戏 声音凄厉 唱腔哀婉 一字字恍若泣血 回荡在叁零肆房间。
武笑笑再不敢多看 疯狂跑到床上拿被子把全身蒙住。
她无比庆幸自己没选唯物主义狂战士 因为此刻唯一能让她支撑下去的信念就是——被子是结界
只要自己从头到脚都缩在被子里 一定能苟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