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朝瑾 作品

331. 滤镜糊眼 他们温柔美丽柔弱善良的陛下……

    霜序下旬, 萧慎全面接手云山军,重整军况,制定战略。萧燕小规模作战, 胜负对分。

    神子教入主清都, 楚国之地得其四成, 余下三成归羌,两成归韩,一成归夏。

    卫国大疫遏, 然百姓死伤,惨不忍睹, 卫国世家受卫帝压制, 天灾齐至, 国有不安,隐生乱象。

    “哗啦”

    一桶水被泼到地面上, 冲开了那浓郁到化不开的红。

    “这个月都多少回了”冲洗地面的人小声嘀咕,“还没杀完吗”

    卫国国都广乐最近天天都有人被拉到这片刑场, 大好头颅滚滚而落, 有的不甘咒骂, 有的心平气和, 有的满脸悲哀那些高高在上的世家大族在生死面前,原来也与寻常百姓并无区别。

    他旁边同样用水桶冲洗地面的人狠狠给了他一肘“小心祸从口出”

    最近死的人实在太多,即使是平素与他们沾不上边的、高高在上的世家小姐郎君, 也让他们这种普通百姓胆寒。

    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物尚且死得这般轻而易举,他们这种如蚂蚁般偷生的黎庶, 又能得几时安好呢

    “去年都还不是这般”被同伴一肘子下去疼到呲牙咧嘴的人忽然叹息了一声,“杀这么多人,真的不会出事吗”

    宫外的谈话不能顺着风传到王宫里, 但平民百姓都能看出来的问题,卫晔自然也能看得出,但他只是平静地在桌面摊开写着人名的纸张,然后沉思着,用朱笔一个个圈出来每一个画着红圈的名字,就是下一片血泊的主人。

    这一刻,他比传说中的萧国暴君更残忍。

    笔尖上的朱砂已经用得差不多了,卫晔重新蘸取后举笔,手腕却被一只手抓住。

    “不能写死、很多,不好”磕磕巴巴却又熟悉的声音在他的旁边响起,是逐东流。

    他皱着眉,于是眉心出现了好几道竖痕,他表情是茫然的,语气却坚定“卫琇不会、这样做”

    卫晔将逐东流抓住他手腕的手掰开,垂下眼不再看他,朱笔重重落下,圈出了一个人名“我不是卫琇。”

    “可你和他一样的”逐东流看着自己被掰开的、空落落的手掌心,语气里带着不解,还有点委屈,“明明、就一样的。”

    “我们只是容貌相似,又不是性情相同。”卫晔头都不抬,“逐东流,我不是他。你永远不要把我当成他。”

    “不是、是这个意思不是”逐东流脑子转得慢,讲话也不流畅,他想说的并不是这个意思,但在卫晔三言两语下又解释不出来,只能头顶冒汗,像卡顿的机关一样不断重复,“不是说这个、是不是”

    卫晔知道逐东流为难,却也没有帮他的意思,只是垂着眼,勾出一个又一个红圈,宛如传说中地府阎罗王手中的生死簿。

    在所有的红圈勾完后,卫晔终于停笔,他拿起桌上的纸轻轻掸了掸,在痕迹干后便卷起来,然后递给逐东流“将这个给刑罚司。”

    逐东流将纸拿在手里,好半天没动,卫晔看身旁的影子仍在,终于抬头看了一眼逐东流眼眶红了。

    卫晔眼中终于露出些许哭笑不得的惊色“只是让你跑个腿,不至于委屈成这样吧”

    上一次看到逐东流眼眶红,还是在卫琇死去的时候。

    “你们都很、聪明,我不知道、你们在做什么。”逐东流很努力很努力地想将话说清楚,所以他说得很慢很慢,“可我就是、好、难过。”

    他笨得要命,从来不懂政治间的勾心斗角,也不懂那些弯弯绕绕,他只觉得卫晔好像和卫琇一样,都在骗他。

    就像那年冬至,卫琇瘦得只剩下骨头架子,却和他说只是没睡好才看起来那么虚弱,他吐那么多血,却和他说是因为没有好好吃饭,没有好好喝药。

    他说不是什么大毛病,他多睡一睡就好了。

    他说他说了好多好多,多到逐东流都已经相信了卫琇只是没有好好吃饭,没有好好睡觉,只要他吃得饱饱的,睡得足足的,就会重新再醒来。

    所以卫琇睡了好长好长一个觉,睡到被称为棺材的四方盒子合上,他也没有再醒来。

    卫晔脸上的笑容在逐东流说“难过”的时候就消失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重新笑起来,轻骂道“你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有什么好难过的。”

    “卫琇是太子,我可是皇帝。太子上面有人管着,我可没有。”卫晔说,“你看我不是想杀谁就杀谁”

    没有人能为难他,所以逐东流也不需要感到难过。

    他反问逐东流“有人求到你面前了”

    卫修竹身死的时候,逐东流在人前现过身,所以卫国的朝臣必然知晓他身边有暗卫。

    只不过逐东流似乎天生脑子里比别人少几根筋,人又不爱到处活动溜达,除了卫晔,没人能找到逐东流,即使找到了,他们所说的那些利益交换,他也未必听得懂。

    所以逐东流摇了摇头“没有。”

    “若是有人贿赂你,你就收下,然后将名字告诉我。”卫晔又重新取了一张纸铺开,“东西给刑罚司后就去玩吧。”

    逐东流艰难地捋了捋卫晔说的话,贫瘠的脑子恍然大悟“是阿宁说的钓鱼、执法”

    “我是鱼饵,你、钓鱼。”逐东流兴高采烈起来,他是孩子心性,刚刚那一点难过转瞬便被抛之脑后,“钓鱼执法咬钩,咔擦”

    卫晔“”

    他哑然,头痛地扶住额头“在秋思郡跟着她时,别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学。”

    好好一小傻子,别教的更傻了。

    卫晔摆了摆手“去吧去吧。”

    于是逐东流便乐颠颠地出去了。

    在从刑罚司出来后,太阳光重新照在身上,逐东流脸上的笑忽然就垮了,那一点浅薄的高兴过去后,他又开始难过了。

    好奇怪啊他都不知道自己在难过些什么,但就是好难过好难过。

    和在秋思郡时看见那么多人在地上呻吟求救一样,又好像不一样。

    “骗人的、卫晔也在、骗我。”半晌后,他颓丧地搭拉着肩膀,气鼓鼓道,“都骗我,都是、小狗。”

    他从脖子上拉出一根细绳,绳子上拴着一个小竹筒,竹筒里有一张小纸条那是一个联系地址。

    “我也、骗你,算扯平。”逐东流按着那个地址,小声地嘟囔起来,“汪。”

    “这地图是何方高人所绘竟将萧国境内描摹得如此清晰”巍城关军营中,边将激动得脸通红,“非深入萧国数十年游历绝不能成啊”

    “有此图辅助,我们拿下边境的把握又多了三分”他有些拗口地念着他从未见过的名字,“这比例尺,这等高线,这地形剖面图多精准多详细多恰到好处多贴心”

    他说着说着几乎要虎目含泪,恨不得拉着他们陛下的袖子求陛下把画图的人留下来给他们做军师。

    “你收敛点”少府程无忌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她大步向前,一把揪住边将的领子将他往后拖行了数十步,“别吓着陛下了”

    边将“”

    他们陛下在战场上砍瓜切菜凶残成什么样是没看见吗怎么也不会被他这几句大嗓门吓到吧

    少府程无忌听不见他的心里话,就算听见了,她怕是也会振振有词地反驳“他们温柔美丽柔弱善良的陛下这番亲征已经够辛苦了,要直面血淋淋的战场,还要取得骄人的成绩,更令人心疼了好吗”

    虽然没说,但她的表情已经明明白白地写出来了。

    边将“”

    他常年镇守边关,与陛下接触的时候少,但他怎么也没办法将面前对外所向披靡,对内沉稳有度的君王与少府程无忌所说的形象对上号。

    温柔面对别国的探子毫不手软,说杀就杀。

    美丽在战场上如同从天而降的修罗,转眼就能清空一大片。

    柔弱一口气杀穿了敌方的队伍,直接将萧国边军一分为二。

    善良对敌方首领只一剑抹了脖子,留了个全尸。

    这就是温柔美丽,柔弱善良吗

    银阙这帮人是不是被什么东西糊住了眼睛所以脑子也有毛病了

    边将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终还是没能扛得住这位会画图的军师的诱惑,他抬头看向坐在上首,正蹙眉看战报的陛下

    瓷白的一张脸,仙气温柔的五官,如削葱根般的手指,坐在宽大的元帅椅上,人显得有些单薄瘦弱。

    明明是在血火连天、生死危机的战场上,却硬是透出一股岁月静好的安稳来。

    也许是他的目光太过明显,看战报的陛下看过来,笑道“新地图可有什么不妥”

    边将“”

    他们陛下看起来那么温柔,那么文弱,却要去战场上和一帮大佬粗打硬仗,那右胳膊上还缠着纱布,裹着伤呢

    伤着了也不喊疼,还那样温和从容怎么能不令人心疼呢

    谁家皇帝不是安安稳稳坐镇后方,要不是他们无能,陛下哪用亲临过这种苦日子啊

    刚刚安抚好了在意识空间里哭得水淹自己的小肥啾的祝凌一回神,便看见边将盯着她的受伤的胳膊,眼里带了心疼之色,那神态,与银阙里带出来的那帮人逐渐如出一辙。

    祝凌“”

    别误会啊

    她战场上打架有战斗指引,血腥画面有马赛克屏蔽,受伤了有痛感全失,她真的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惨

    祝凌将自己受伤的胳膊往后缩了缩,笑道“一点小伤,问题不大。”

    但这句话好像起到了反效果,那魁梧边将的眼圈都快红了,旁边的少府程无忌也不遑多让。

    祝凌“”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想了想自己失手受伤的原因,然后戳了戳意识空间里刚刚哭停,现在正在打嗝的小肥啾

    “把妖娆火柴人和妩媚熊猫头两种马赛克从我的马赛克列表中永久禁止。”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死去后自带尴尬音效的也给我一并禁了。”

    她实在是不想在敌人倒下的时候听到一句“哎呦,死鬼”了。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