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姜南溪被这样的目光盯着,也忍不住呼吸急促,全身紧绷。
这是一个从血与火的战争中淬炼出来的老将军。
是和萧墨宸被并称为西楚国守护神的老人。
刚刚皇帝病倒,都没什么反应的百姓。
却在赵将军出现的瞬间,一下子骚动了。
有人低低喊着:“是赵将军,是我们西楚的守护神!”
“赵将军,你可一定要健健康康的啊!”
嗯,皇上死不死无所谓。
但赵将军一定要健康。
听到一耳朵的姜南溪差点没笑出声来。
百姓就是这么的朴实无华。
他们比任何人都懂,谁是真正为国为民,对他们好的。
看到她脸上的笑容,赵将军先是一愣。
随后收回了如炬般审视的目光。
声音沉沉道:“老夫可以做主,只要你治好了皇上,今日便不会行刑!”
萧雅娴惊叫:“赵将军?你什么意思?”
赵弘远抬了抬手,虎目凌厉地看了萧雅娴一眼:“长公主,请以大局为重。”
“还是你当真想背上害死当今皇上的罪名?”
萧雅娴顿时哑口无言。
只是捏着鞭子的手却青筋暴起,显是在压抑滔天的怒气。
赵弘远充满压迫的目光又望向姜南溪:“县主考虑的如何了?”
姜南溪平静道:“不够。”
“什么?”
赵弘远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却听姜南溪又道:“我说,只是今日不再行刑,不够!”
“那你还待如何?”
赵弘远看了脸色越来越青灰的萧文昭一眼,呼吸急促了几分,声音中也带上了明显的怒意。
“县主可要想清楚了,一旦皇上有什么闪失,别说你要救的两个死刑犯,便是你自己也难逃一死,甚至还会连累御王府和你身边的每一个人!”
老将军一发怒,那种属于铁血主帅的气势就压迫而来。
护在姜南溪身边的金铃、银铃和栾云龙都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可姜南溪却依旧稳稳定在原处,不卑不亢道:
“我可以马上让皇上醒过来,也能负责皇上接下来的治疗。”
“但我有一个条件!”
“等皇上醒来后,我要求就在这法场上,当着皇上和赵将军您的面,当着万千百姓的面,重审与欧阳盛、欧阳萱有关的案子。”
“依国法,循公理,还所有冤屈者一个公道,还世间朗朗乾坤应有的清平!”
少女的声音清脆悦耳,如出谷黄莺啼鸣,又如振聋发聩的钟声。
每一字、每一句,都清晰地回荡在所有人耳中,撞击在他们的灵魂上。
那些跪在地上的喊冤者,先是一怔,随后忍不住便泪流满面。
围观的百姓也忍不住骚动起来。
赵弘远皱眉道:“你这是威胁?你可知,皇上病重,身为臣子,本就该全力救治,否则罪同欺君。你敢据此威胁,可想过事后要如何善了,你又会是什么下场?”
赵盼夏脸色惨白,忍不住伸手去拽赵弘远的衣服。
却被赵弘远重重甩开,一双虎目如鹰隼般凶厉地瞪着姜南溪。
仿佛下一刻,这位老将军就会举起斩马刀,将她这个乱臣贼子斩于刀下。
姜南溪却忍不住笑了。
她非但没有恐惧,没有后退。
反而上前一步,直视着老将军的眼睛,一字字道:“那我也想请问老将军!”
“身为君主,为民伸冤,惩恶扬善、守护江山社稷与黎民安康,难道不是应尽的职责?”
“身为大臣,刚正不阿,奉公执法、匡扶朝堂正义与天下太平,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本分?”
赵弘远瞳孔剧烈收缩了一下。
几乎控制不住身体要往后退去。
姜南溪却步步紧逼:“我如今不过是要求重审欧阳盛一案,将所有的真相披露出来,依国法惩治真凶,还冤屈受害者一个公道,请问这怎么就算威胁了?”
“为官者若做不到秉公执法,为民做主,那读的是哪门子圣贤书?又凭什么被称为父母官,倒不如回家去卖红薯!”
声声质问,掷地有声。
也清清楚楚地落到每一个围观百姓的耳中。
一时间,法场上再度陷入了死寂无声中。
唯有少女清亮的嗓音,伴随着压抑的喘息声在不断回荡。
突然,一个醇厚冷峻的声音陡然在人群中响起。
“县主说的好!”
“本官忝为大理寺少卿,却做不到秉公执法,为民做主,实在是愧为父母官!”
宋凛一身绯红官袍,大步从人群中走上法场。
他的脸上在没有了之前在大理寺时的迷茫、愧疚与痛苦。
只剩下豁出去一切的坚定与决绝。
只见他朝着姜南溪和赵弘远一拱手。
沉声道:“县主请去治疗皇上。等皇上一醒,就由本官来主审此案!”
“本官以这身官袍与项上人头担保,这次定然会秉公执法,查出真相,也为所有的受害者讨回公道!”
说着,他又朝着赵将军深深一揖。
“赵将军,还请您成全!”
“让下官重审欧阳盛一案!”
人群中。
原本在姜南溪说出要重审欧阳盛一案时,便想要冲上处刑台的穆泽远。
听着宋凛的话,看着前方对峙的场景,微微红了眼睛。
他们明理书院学子站的位置不太好。
想要挤上处刑台,还需要一段距离。
也因为如此,他们原本所要扮演的角色,被宋凛抢先了。
但他们都知道。
这天下,再没有比宋凛更适合提出重审欧阳盛一案的人了。
而他们能做的,就只剩下……
穆泽远缓缓举起自己没有受伤的手,声嘶力竭地大吼。
“重审欧阳盛一案,还所有受害者一个公道!”
明理书院的学子只愣了一下。
立刻便跟着大喊起来。
“重审欧阳盛一案!”
“还受害者公道!”
百姓们先是愣愣呆在原地。
紧接着,憋了两天,或许是更久更久的怨气。
在这一刻,像是被人打开了一道闸门。
霎时如喷涌的岩浆般倾泻了出来。
先是穆泽远周围的百姓跟着喊。
接着是东边的整片区域。
再然后便是声浪起伏,连绵成山,奔腾成海。